“唉,柳大夫,这红包里总共也没有几两银子,还不够您打个镯子呢,您就收下吧”
素医堂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半带恭敬地站在一张长案前,老人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意,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长案后面,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她梳着寡妇标志性的孤髻,头发半带灰黑,身材厚实,一身鸦青色的棉袍,朴素无华。
她的一双手结实有力,虽然布满细纹和茧子,但手掌又大又宽,能写字抓药,也能挑水砍柴。
这就是素医堂中颇负盛名的柳大夫了。
此时正值晌午,柳大夫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但她没有离开医堂,只是到外面买了两个荷叶包饭,回来坐在长案前,边翻着一本圣急金方,边啃着饭。
然后这个老人就捧着一封红包满面笑容地走进来。
柳大夫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但记性好,她一眼认出这个老人是半年前求治心痛的药方子的鲁老爹。
前段时间他的心痛症痊愈,已经捧着红包来了几次,每次都被柳大夫推走了。
这一次他又来了,还是老样子,柳大夫看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对着鲁老爹的软磨硬泡,柳大夫丝毫不为所动。
“我都说过了,看病的时候你已经付过诊金,不欠我什么了”柳大夫说话中气十足,眼神里透着不能抗拒的威严,看上去就很不好说服。
鲁老爹再三央求:“您就收下吧,我也知道您的诊金是收低了,要是不给您这个红包,我于心难安”
“我收多少诊金是我的事,难不成你比我还清楚?”柳大夫已经没了耐心,一双手摆得呼呼作响:“赶快走赶快走,别叫我赶你出去!”
鲁老爹没法,知道柳大夫油盐不进的性子,强自挣扎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走。
“等等”柳大夫忽然唤住了他,鲁老爹还以为她改变了主意,没想到柳大夫板着脸说:“不可发怒,不可酗酒,不可晚睡,还有,少去烟柳之地!半截入土的人了,没有儿女奉养,自己也上点心,切记,医者救自救者”
鲁老爹被说得没了脾气,垂着头不发一言。
等她说完,鲁老爹又抬起脸满怀希望地看着柳大夫
“我说完了,赶紧走吧,下次不要让我在这儿看见你了”柳大夫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饭看书。
鲁老爹愣了愣,满心酸楚,他站在当地给柳大夫抱了抱拳,然后出门去了。
刚出门走了几步,他看见一个清俊标致的后生慢慢走过来,仰头默念门上的牌匾:“素,医,堂,嗯,好字,应该是这里了吧”
那后生气度稳重,长相大方,引得鲁老爹多看了两眼,那后生便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上前施礼,话音泠泠动听:“老伯,晚生多有打搅,我想向您问几件事情,不知您现在可还方便?”
鲁老爹向来快人快语,当下就点点头:“有什么就问”
那后生一拱手,飒然笑道:“老伯果然爽快,我最乐意与爽快的人说话了”
吃过了饭,柳大夫站起来往素医堂后面的库房里走。
素医堂并不算大,一直以来只有柳大夫坐诊看病,和一个叫阮群的小后生抓药熬药兼打杂。
但这个叫阮群的小后生前段时间不告而别,柳大夫与他本无亲无故,只是纯粹的堂主和伙计的关系,因此他不告而别,柳大夫也不会去找。
只是这样一来,素医堂的工作量都堆在了柳大夫一人身上,虽然柳大夫身强体健,精神矍铄,但也架不住这许多繁难杂事。
阮群是个心细如发的后生,与她颇有默契,现在再找这么一个后生可是难了。
因为没了帮手,她现在上午坐诊,下午就不再看病,专心分药熬药,顺带把今年自己一直没整理过的药方整理一遍。
在仓库里清点了半日药材,柳大夫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捶了捶后腰。岁月不饶人,三十年前她刚从亡夫手中接下素医堂的时候,清点完所有药材只需要花大半天时间。
现在她已经花了好几个下午,才理清库房的一半药材。
柳大夫一边喟叹着时移事易,一边想着去堂上喝口茶再接着干。
她走了几步,发现堂上端端正正坐了个年轻人。
“后晌不看病,只能拿药”柳大夫大声说。
年轻人站起来,极为恭谨地施了一礼,然后对柳大夫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问问,您这里,需要短工吗?”
柳大夫重复了一遍:“短工?”然后下意识地摇头:“我这里不需要短工,需要长工”
“那如果是能经常来这里打工的短工呢?”年轻人不死心地问。
柳大夫只对看病感兴趣,对其他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她没有考虑过用个短工是怎么样的情形,但腰间的酸疼忽然袭击了她的思绪。
“嘶”柳大夫皱着眉头,一手扶着后腰,脸色透出青白,看上去很痛苦。
那年轻人赶忙上来扶住柳大夫,柳大夫也没有推辞,她任由那人扶着坐到桌边。
“柳大夫,您这样一个人是不行的”很关切的问候。
柳大夫抚平自己的眉头,微微一笑:“你要是想来给我打工,怎么也需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假扮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