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青刀卫外所比平日忙碌。
因为对景君生的第三次提审,要在午时开始。
外所的两位千户,米千户和龚千户,从五更天就开始清点人马,排兵布阵。
三审是个坎儿,过了这个坎儿,景君生的罪名大概就有定论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乱哄哄的调查和问讯也差不多该了结了。
按时序来算,此时刚过寒露,清晨里天光乍亮,远近鸡鸣声起,佛寺里一片片钟声悠扬,唤醒了沉睡中的京城。
晨风里夹带着寒气,将站在高台上检点队列的米千户吹得打了个寒战。
他不禁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吸溜了一下鼻子:“奶奶的,真他娘的有点冷”
李至是百户,站得离台子很近,他听到了这句话,没忍住捏了捏拳头,关节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龚千户没有穿披风,与所有校尉一样穿着制服,他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但身体依然强健,看起来比小他许多的米千户还要挺拔一些。
外所的两位千户中,以龚千户为主,米千户为副,青刀卫的一切大小事宜,都由这两人做主。
龚千户对着米千户,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只好转头去看台下的十来个百户。
他鹰一样的眼神扫过那些威武严肃的面孔时,心底多了几分踏实,但扫到末尾的李至,他的目光停顿下来,变得有些黯淡。
李至平视前方,一双剑一般的浓眉下,眼神饱满又专注,像两颗遥远的星星闪着光芒。
能进青刀卫的,个头都不会矮,而他的个头比其他人还要高一点,平时与同僚们说话,李至都会半垂着头,半弯着肩,配合他那嬉笑玩闹的面孔,像个公狮子在和母狮子们。
但面对上级,他又绝对不低一点头,腰杆挺得如旗杆,以至于身形不那么高大的米千户往往得仰着头和他说话,还要接受李至居高临下的冷目。
龚千户暗自感叹,米千户那么小心眼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个下属这样蔑视他的权力。
所以李至之所以有今日,也不能不说是自己作的。
李至能力强,所以龚千户对李至的印象很不错,蛮有打算把他好好栽培一番的意思,但偏偏主管李至的是米千户,这就让龚千户鞭长莫及了。
米千户有些来头,龚千户轻易不与米千户相较,大节上把持得住,小事上就让米千户一头。
此时他看着李至犹如佛像一般高大庄严的身躯,不由得还是心下凛然。此人绝非一般人,他干了一辈子青刀卫,看人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子里去。
他见过的人和事,怕是能从前朝讲到现在。
龚千户盯着李至出神的时候,一个校尉从门外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沉寂的列队里响起一阵轻轻的骚乱声。
米千户的两眼放光,带着几分喜悦对龚千户道:“腿脚倒挺快,这么快就回来了”
龚千户脸皮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他掠过米千户,沉郁地向刚跑到台边的校尉问道:“怎么样?见到田总管了吗?”
瑟瑟寒风中,那校尉顶着满头大汗,身上冒着白气,脸色通红,气喘吁吁地道:“没见到,但我见到了刑部监门的司事,他说田总管今日要陪溯光殿太后看戏,恐怕午时抽不出功夫,让咱们不用等了”
“哦”米千户脸上明显的大失所望,想是因为没有机会奉承巴结,所以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龚千户没有任何表情,又问道:“刑部那边呢?”
“刑部侍郎楚遗之说大约巳时就会过来,让咱们不用准备迎接,按部就班就行”
米千户已经失了兴致,在这寒风中多呆一会都让他焦躁不安,他吸溜着鼻子道:“龚千户,田总管既然不来,咱们还要不要排演了?我看按前两次那样审下来就很好,没有差错”
本来这么早列队,就是为了提前排演,充分准备好迎接刑部监门总管田平中的督审。自从先帝开始,主要监督六部的监门总管就由大内太监总管兼任了,传到多疑的惠灵帝这里,监门总管的权力大到空前,隐隐有凌于六部之上的架势。所以这场审问的督审虽然有两个,但主要的一个却不是刑部侍郎楚遗之,而是监门总管田平中。
但楚遗之并不比田平中好应付,这个侍郎是个硬骨头。
田平中身兼要职,手握大权,但并不在这些小事上与刑部相争,今日不出席审判就能看得出来,这是让楚遗之不必束手束脚,好好督审。
看来不是想做戏,是动真格的了。
龚千户倒抽冷气,面色晦暗。
“不必排演了,给大家再重申一遍各人职责所在,让他们打起精神,不要掉以轻心”龚千户语气忽然变得急促:“还有,给我把供词再调出来,我看一遍”
米千户被龚千户的紧张感染,懒散的表情上也出现一些波动,他低声问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龚千户头疼不已,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木已成舟,再出什么问题是他能预料的吗?他摇摇头:“等会问齐抚使吧,看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但难保万一”
“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米千户心大得很:“都已经审过两遍了,口供都是实打实的,难不成还能当堂翻供?那咱们青刀卫那些刑具可都成了摆设了”
龚千户看着台下鸟兽散开的众人,拍了拍米千户的肩膀,离他近了一点,声音低沉:“说句实话,咱们这里出什么问题我都不怕,就算他当堂翻供都没什么,大不了接着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