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陈宽回到怀仁堂已经是凌晨一点,进后堂一看周逸之做过手术,脸色比之前还要惨白的多得多,忍不住就气撞顶门梁,在身上摸枪才想起给陆家瑜保管。孔棣赶忙把他拉到墙角晓明大义:“小老弟别激动嘛!洋鬼子固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出发点也是为贵少爷呀?你想想,以贵少爷现在的状况能不能到国外还两说,可他要是醒了呢?洋鬼子开了医界先河自然首功一件,可你为主子鞍前马后背着压力也不容易啊!贵少爷能忘了你?退一万步,纵然贵少爷咽气那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贵东家自然不能责备你。即使你将汽车变卖找个隐蔽地方另起炉灶,还有人能怎么着?老朽之所以容忍洋鬼子操刀,也是处于医者父母心啊!老弟!”
听完了这番话,黄陈宽逐渐觉得人和人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别。同时也意识到人都有两面性,而是非曲直也不是永恒不变,对事情的选择往往取决于所专注角度。越是有能耐的人其价值观越离奇,即使处于同样角度的两个人,价值观不同造成的结果也迥然有别。尼可拉斯见黄陈宽的情绪逐渐平复也凑过去,再次表明他是以治病救人为目的,并愿意为此承担所有责任和控诉。当然,他是怕黄陈宽激动把他打死了,什么医学突破功成名就全然烟消云散。
经过三个人一番的合计,尼可拉斯全权承担和享有这次手术的责任和荣誉。今后发扬医术的同时会全力帮助黄、孔二人在上海的医药事业发展。黄陈宽答应从周家抽调十万块资助孔棣广开药堂,利润四六分成。周逸之无论生死都送回南浔,他的病本就是死亡率极高的。那个死了的陌生人本就是个死人,孔棣让两名伙计趁夜拉到运河边埋掉,两名伙计每人得到两百块大洋辛苦费。
就在天色微明的时候,陆家瑜被黄陈宽的几声“大少爷”“大少爷您感觉怎么样”惊醒。跑进里屋一看周逸之果然醒了,尼可拉斯和孔棣兴奋地在旁边又是切脉又是听心跳测血压。尼可拉斯看到陆家瑜高兴地说:“家瑜,看到了吗?周先生好了,收压一百一,舒压七十八,心律七十三,一切正常!”
“哦?这么好?逸之哥,你感觉怎么样?”陆家瑜来到周逸之身旁仔细看,他的脸色还是煞白,眼神散漫而无力。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周逸之心情也很愉悦,接着扭头看黄陈宽,“陈宽,你要替我好好答谢两位大夫。打听下顾清源先生的住所,尽快安排我们会晤,商机稍纵即逝。”
黄陈宽刚要答应,陆家瑜说话:“逸之哥,你大病初愈别急着做事,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阿宽,别听他的,先叫人煮点粥给他。”黄陈宽看周逸之只是淡淡的笑,应了一声出去。
尼可拉斯高兴的一直笑,告诉陆家瑜暂时不能给他吃东西。从她盖过的外套里取出本子和笔,认真地趴在桌子上写着东西。孔棣笑着在旁边问东问西,越发觉得西医神奇。
这时候,门外又有人叫门。时间不大进来两个穿西装的德国人,进来后见到尼可拉斯情绪都很激动,接着叽里咕噜的聊了起来。原来他们就是德国住天津大使馆的人,接到黄陈宽的电话连夜赶过来,军用直升机就停在南边不远的运河边码头上。尼可拉斯撒谎说病已经被孔棣治好了,留他们吃过早饭再返回天津。孔棣看着这热闹氛围也很高兴,一边让人喊掌柜的师侄,一边叫狗蛋赶紧去街上买早餐回来。
正吃饭的时候,周逸之忽然感觉心绞痛,比之前的心悸要严重的多。尼可拉斯赶紧先给他注射一支吗啡,再一量血压和心率吓得脸瞬间白了。这才想起做手术前没有吻合那人和周逸之的血型,这是身体发生排斥现象,接下来很可能会出现心脏衰竭的情况。陆家瑜过去一摸周逸之额头烧的烫手,问孔棣怎么办,她还以为是孔棣治好周逸之。孔棣更加不知所以然了,伸手过去把脉,眼睛也瞬间瞪大到极致。脉象间歇大律动不稳是为代脉,是脏气衰微的表现。不由得再次摇头叹息,这比初见时还要严重几分。
周逸之自己也感觉身体难受的很厉害,知道这或许就是传说的回光返照。淡淡一笑看着流泪的陆家瑜说:“银环别哭,老流眼泪变成蛤蟆眼4会嫁不出去的。陈宽,过来。”他说着想伸手招黄陈宽,竟发觉胳膊不听使唤,苦笑着摇摇头,“陈宽,我去以后替我好好照顾银环,家里的事,唉,都指望不住。”
听到这黄陈宽眼泪淌出来,“噗通”跪在周逸之面前。陆家瑜哭的更厉害。只听周逸之继续说:“家里的事,你要尽心帮助红樱支撑着,顺便培养卓之。祖传经营手法将来势必被淘汰,组成集团股份制方可立于不败之地。你尽快联系顾先生和罗先生促成此事,盐业立竿见影其他行业也可以效仿。切记诸事要亲历亲为,我代周家上下向你——”他说着要下床给周逸之磕头,却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大少爷,不要,陈宽承担不起啊!大少爷,你会好起来的!”黄陈宽赶忙跪挪半步扶住周逸之,眼泪哗哗往外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