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谈?”
帐内众人,包括谢艾在内,听到大将军这么说,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反问一句。
沈哲子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叹息一声才说道:“北伐用事至今,与羯奴石氏贼门刀兵攻杀、沙场征伐是有,却还没有闲暇停顿下来稍作沟通。目下态势已是如此,若不谈上一谈,以后只怕越发的没有机会。”
听到这里,众将不免更加的迷茫。谢艾倒是隐隐有所回味,但也不敢笃定自己能够度尽大将军谋略,稍作沉吟后,他才又开口请示道:“那么,是枋头出面去谈还是行台?只谈当下事务还是兼论其余?”
听到谢艾这么问,沈哲子才满意的微微颔首,谢艾其人能够不专营军务、视野要比行台其他的方面镇将宏大得多,这也是他所以能够放心让谢艾独当枋头这重要一面的原因。
战争,说到底只是政治的延续,而没有政治目标的战争,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无谓之战。虽然北伐用事以来,沈哲子始终标榜着汉贼不两立、晋胡不共生的口号,而且在王统大义方面,这一点绝无退让的可能,不灭诸胡,难称竟功。
但理想和口号是一方面,现实又是另一方面,想要完全、彻底的在当下这个世道解决掉所有胡患,无异于痴人说梦。而最终原本的历史所以能够走出长达几百年的大乱世,也并不是汉人或者胡人某一方将敌人彻底消灭而实现的,还是通过融合。
这一条融合的道路,是长达数百年、不同时期的无数人杰前赴后继的诸多试探、各作突围,最终走出的一条道路。南北朝这段大乱世,真的是一个你行你上的大斗场,最终谁行,历史已经有了答案。
沈哲子并不是一定要死板效法隋唐帝世的开创,甚至就连效法都保持着回旋更改的余地,想此前那种以沈家为中心打造一个类关陇的政治、军事集团的尝试,早已经被他摒弃不用。
未来还有诸多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胡虏内迁这样一个浪潮,并不会因为某一个政权的强势崛起而就此戛然而止。这是天灾人祸、诸多原因、常年积累所造成的大趋势。
单单有迹可循的诸胡发展脉络,姑且不论日薄西山的羯胡和已经被扼杀萌芽中的氐羌胡秦,慕容前燕仍然没能拔出内斗的泥沼,仍未有发迹姿态的匈奴胡夏将要在陕北遭到严重打击,或是就此将要一蹶不振。
但还有一个鲜卑索头的拓拔代国,即便历史上拓跋氏先遭覆灭,后又得国,成为北方霸主后还要面对后起之秀的柔然侵扰。即便柔然被打败了,也给北魏留下了六镇这样一个祸根。六镇入主河北之后,突厥代之而兴。
沈哲子也想保持一味的强硬,痛杀贼胡,决不妥协,但这并不是一人之私欲强逞就能做到的事情。诸夏生民,先遭三国乱世,之后便是永嘉之祸,壮士鲜血,还有多少可流?而眼见的胡潮涌动,就还有几百年的时间!
所以,在沈哲子的构想中,北伐攻灭羯赵,只能说是一个短期目标的达成。未来立足于此而新兴起的大帝国,必须要学会与狼共舞、伴贼同眠,要有更成熟且丰富的手段去迎接和应对来自边塞群胡的不断挑衅。
要保证华夏世系千载不易,胡虏再也不能凌越诸夏之上,战争自然是最重要的手段。但除此之外,也决不可唯诉战争,化夷为用、乃至于以夷制夷,是需要从现在就开始重视起来的问题。
当然这都是更长远的规划,沈哲子也没有必要在眼下就向诸将提及,关于谢艾的问题,他只是回答道:“先以枋头谈一谈,直接传言麻秋,奋武军必须要安然归来!他如果要强阻穷杀,那么就做好身死于此的准备,之后渡河王师余者不顾,转杀邺地贼军,凡行凶之众,片甲不留!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石季龙也护不住他!”
听到大将军杀气十足的凶厉之言,诸将不免有些瞠目结舌,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谈一谈?麻秋乃是敌国镇将,对其而言奋武军就是犯境之贼军,出兵阻杀,这是多正常的事情?结果就要因此落下结下私仇、不死不休的下场,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但又不得不说,大将军此刻所展露出来的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确是让诸将大感快意、以至于被大将军否决大举用兵于此的的方案所带来的失落都渐渐消退。
只是蛮横不蛮横,这是他们的事情,麻秋会不会被吓住呢?若他不受恫吓,真的要不顾其他,集结目下北路所有人马转杀此一人?
谢艾对此倒看得比较透彻,开口说道:“若真恫吓至斯,麻秋或是真有可能被吓住。本来奋武归师,也非他必须从速狙杀的目标,苦劳之虚功,招惹无谓之大怨,他是要深思几分。不过若想让他放弃阻截奋武,也不可单凭恫吓。”
“只要奋武短期无忧,此事便定下一半。贼将受此恐吓,必是羞怨交加,他若传讯提什么条件,那就容后再论。”
定下这样一个策略之后,沈哲子又从容许多,随即脸上也是难掩疲惫之色。
谢艾见状,先将此事落定,然后便抬手示意结束会议,诸将各归部伍待命,然后才又望向沈哲子请示道:“大将军入镇之事……”
“暂不必向外透露,我不会在此停留太长时间。之后回到行台,待到北面兵事稍定,再正式走入河北各边慰军。”
沈哲子开口说道,之后又加了一句:“届时,我该会长留河北,以待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