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
索尼娅不以为然:
“当梭铎老头向我索要备役兵,说是要去西荒抢劫贵族的时候,他看着兴致勃勃,可不像是被国王逼迫的。”
西荒。
沙王计划。
泰尔斯沉默了一阵。
“不是国王,”泰尔斯出神地望着夜空,“逼迫他们的东西不是国王,甚至不是个人,而是‘东西’——名望,位置,理想,利益,权力,是他们所处罗网的一切,逼迫着他们做出也许在另一个角度而言,并不理智也并不长远的决定。”
索尼娅的烟头忽明忽暗,她则在烟雾间皱起眉头。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泰尔斯不自觉地握住衣袋里的戒指和匕首,只觉一左一右,分量十足,“最高明的逼迫,往往潜移默化,悄无声息,让你以为你是自愿的。”
月下的望台恢复了安静。
好一阵后,要塞之花掸了掸烟头,冷哼道:
“听着,我不知道复兴宫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你放了什么‘野兽’,但这趟见闻让我有不好的预感,等到断龙要塞下次再热闹起来的时候,我们要面对的东西,恐怕将远超想象。”
泰尔斯抬起眼神:
“所以?”
“我需要更多。”
“更多什么?”
“一切,”索尼娅回答得毫不犹豫,“一切能避免我的不祥预感变成现实的东西。”
她吸了一口烟,向泰尔斯轻轻吐出:
“兵员,钱财,装备,粮草,情报,士气,支持,也许还有不拖后腿的政务官僚——尽管在我的经验来看,最后一样基本不可能。”
泰尔斯蹙起眉毛,他低头咳嗽,挥手驱散烟雾。
果然,她不是回家乡休假那么简单,也不是刚好路过你的城堡那么巧合。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道:人皆有所图,皆有所欲。
就连爽朗大度、盛名在外的要塞之花,也难以免俗。
想到这里,泰尔斯的心情低沉了几分。
索尼娅有求于你,那你该答应她,至少留下话头,看看日后能发现什么——他在心底小声道,哪怕这只是一张空头兑票,但这才符合你和国王定下的盟约,利用你们父子之间的嫌隙,照出王国的每一丝裂缝。
哪怕是要塞之花。
但是……
“抱歉,你找错人了,”片刻后,星湖公爵沉声道:“我只是一个被流放的失宠王子,无兵无权,还穷得叮当响。”
索尼娅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转到星湖的方向。
“没关系,十九年前,我带兵北上永星城,在一堆流民的队伍里遇到你父亲时,他也差不多。”
要塞之花又抽了一口烟:
“甚至,凯瑟尔那时刚逃出追杀,精神恍惚瑟瑟发抖,可比现在的你凄惨落魄多了。”
听见这个名字,泰尔斯皱起眉。
“那也许,你该去找我父亲帮忙。”
“如果我可以的话,麻痹的,”索尼娅骂了一句粗口,拿烟头指着月亮抱怨,“自从坐上王座,你父亲越来越不可爱,也越来越不乖巧了,哪像在战时刚见面的时候,叫他跪下就跪下,让他tuō_guāng就tuō_guāng,逼他跳舞就跳舞,喊他当国王他就哭着喊着爬去加冕……”
泰尔斯听着这些大不敬的话,深深蹙眉。
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父亲越来越不可爱……喊他当国王他就加冕……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索尼娅·萨瑟雷,她本该是王室常备军的中坚大将,是王国的北方屏障,是铁腕王手中利剑,不是么?
为什么?
但泰尔斯面上不显,只在对方的语句中挑出一个词调侃:“tuō_guāng,真的?”
索尼娅大手一挥,听若不闻:
“总之,我不指望你现在做什么——瞧你那可怜的小身板——但我可以等,等。”
烟雾迷茫中,要塞之花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但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内心空洞。
等。
等什么?
还有什么,他在心底的另一个声音悄然道,你和国王两者之间,她还能等什么?
但是,不,索尼娅她……
泰尔斯有些突如其来的慌张,他下意识地摩挲起衣袋里的骨戒,想起他与凯瑟尔王的协议。
索尼娅换了一只手拿烟,发出些许慨叹:“至于你,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就行了——王国有事,必在北方,你要为了将来做好准备。”
泰尔斯咽了口唾沫。
为了将来做好准备。
将来?
不,不可能,泰尔斯驱散不妥的想法。
索尼娅是要塞指挥官,她关心的只是埃克斯特的威胁和北方的防务——王国有事,必在北方,这才是她语中关键。
那又如何——心底的另一个想法再度冒出——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作为断龙要塞的守将,她必须这么说。
因为北方之敌是她的资本:埃克斯特王国的威胁大小,直接影响索尼娅的安危前途,影响她手下的常备军,影响她所能获取的资源,影响她被看见被重视的程度,影响她在王国的权利地位。
因为她也在罗网之中。
不能自拔。
不是么?这难道不是你在这几个月的政治游戏里体会到,而且用以反将国王一军的道理吗?
而你,泰尔斯,你必须要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