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不禁蹙眉。
“你无论走多远,走多久,走多快,也到不了尽头。”
“人世的所有规则,道德,秩序,公平,强弱,乃至时间,在那里都失去了意义。”
“至于说,奴隶,”希克瑟拍了拍手背,感慨道:“呵呵,难以想象,自远古帝国后就消失了的这种制度,现在依然存在于大荒漠之中。”
“你尽可以夸张想象我当时的惨状,”回忆起过往的希克瑟目光淡然,语气却耐人寻味:
“一群失去了一切希望,丢掉了所有尊严,丧失了大部分自我的人:战俘,罪犯,酒鬼,残废,妓女,乞丐,疯子,流放者……就那样,像野兽牲畜一样,被关在肮脏、残酷、绝望、痛苦的兽笼里,取上各种各样的奴隶代号,经受人们所能想象的一切地狱……”
“等待死亡。”
泰尔斯认真地听着,忍住发问的打算,在心底里寻找着一个个对得上号的信息。
希克瑟轻轻咳嗽了一声,眼中泛出奇异的光芒:“而那里,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母亲的地方。”
“瑟兰婕拉娜。”
希克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着可爱的小孩。
泰尔斯静静地注视着他。
老乌鸦感慨道:“我还记得,瑟兰那一头火红的及腰长发,还有她精致透亮的肌肤与弧线优美的嘴唇,以及与你一样的浅灰色眼眸。”
火红长发。
泰尔斯皱起眉头:这是这几年里,他所获取的唯一一个关于瑟兰外貌的描述。
“但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这些。”
希克瑟无奈地笑着:“瑟兰,我至今也忘不了:她扭头看人的样子充满迷蒙与神秘,但咧嘴偷笑的样子又让人觉得俏皮而可恶。”
“那姑娘时而热情如火,古灵精怪,又时而沉静如水,睿智洞明。”
泰尔斯一顿,奇道:“什么?”
“是的,我知道这很矛盾,”希克瑟似乎知晓泰尔斯心中的疑惑,他挥手失笑道:
“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在她那对罕见的灰眸里,同时存在着疯狂与理性,却偏偏融合得完美无瑕,既像与我们相似的同类,又像高于我们之上的存在——那就是瑟兰,迷人神秘,不可捉摸的瑟兰。”
只见希克瑟无奈而失落地摇摇头:“我对于遣词造句颇有自信,可我也不得不承认,面对那个姑娘,我的辞藻言语简直贫乏得可怜,无法形容她之万一。”
泰尔斯怔住了。
疯狂与理性?
既像与我们相似的同类……
又像高于我们之上的存在……
搞什么?
瑟兰到底是……
老乌鸦越说下去,他的眼神就越缥缈,像是在照射着常人看不见的角落。
“‘神奇的瑟兰’——这是笼主们给她的外号,她是唯一一个还能保留自己本名的奴隶。”
泰尔斯心头一动。
“奴隶?”
泰尔斯眼中泛出惊疑:“你是说,我的母亲是个荒漠里的奴隶?”
怎么可能?
他心中泛起疑惑:如果按照天空王后说的……
“曾经是,”似乎不愿意泰尔斯继续这么想下去,希克瑟提高了音量:“直到她证明:她不是。”
奴隶。
神奇的瑟兰。
泰尔斯思索着,下意识地接话:“怎么说?”
说到这里,老乌鸦舒出一口气,略略停顿。
他轻轻闭眼,面上泛起温暖的笑容:“你母亲……她很聪明,也很能说服人,那姑娘用了两三年时间,把一个个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的无望奴隶,从深渊,从地狱,从泥潭,从绝望中拉起……”
“把我们聚集到了一起……”
泰尔斯细心地听着,从老乌鸦的缓缓起伏情绪里,感受着蕴藏在简单的字句中的无数过往。
几秒后,沉浸在回忆中的希克瑟睁开眼睛,长长地叹息,三言两语结束了自己的话:
“最终,我们想办法活了下来。”
“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