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九埋怨过后,那人却也不与他争,反倒是脸色低沉下来,摇头苦笑道:“成成成,是我的不对,你哪都不赖,做人更不赖。而且你说得对啊,我怎能不想家呢?这破地方,钱是给得多,可这一年到头,除了这么几天日子给闲下来,却连回家探亲都不给,要不是家里头还有老父老母瞧着,我都深怕媳妇早跟人跑了!”
他说着气恼地拍了拍脑袋,续道:“最让人可气的,就是再这么憋下去,我迟早会和痴大碗那家伙一样,疯到非得去找个地头撞死!”
王阿九听得直皱眉头。
先前一直没说话那约莫半百的老人,这时才“吧咂吧咂”地逮了口旱烟,开口道:“行了,柳子,少说两句,给人听到了,你指不定就给穿小鞋了。”
他说着朝那依旧热火朝天的地方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向三人道:“再说了,这朝廷的地儿,好好干,一定少不了,可到底能不能出去,都得看个人的造化,所以哪,要三天两头就给人难堪,人家面上不气,心里头怎么想,谁又知道呢?要万一因为这个,本来都能出去了,偏又给留在这里头三年五载,活生生给累去了,那才不值当呢。所以呀,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吧。”
给他叫做柳子的那人却是混不在意地笑道:“汤老,你刚说的那些话,才叫一个多呢,而且翻来翻去就这么几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也不腻歪。”
“嘿!”,汤老气恼地用旱烟杆指着柳子点了几下,道:“你这混小子,好心提醒你,还真是狼心狗肺!”
王阿九见状赶忙圆场道:“您老别急,柳哥也少说两句吧,这地方,大家伙待得都不自在,可起先都是自愿来的,又怪得谁去呢?”
柳子冲王阿九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得!我一人怎都说不过你俩,成了,气也透得够了,还是快回去吧,不然那帮饿死鬼怕连骨头都不给剩了。”
说着低声嘟囔,朝场地走去。
待得他走远,汤老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混账小子,迟早要载在这谁人都看不起的性子上。”
王阿九也知道这话没错,可也不知道该怎么缓和一下,只好顺着刚才柳子的话道:“汤老,我们还是快些回酒肉全都抢吃了去。”
汤老听得吹胡子瞪眼地道:“你这小子,也是个呆瓜!今儿个什么日子?过年!管够!”
王阿九尴尬地挠起了头。
汤老看得直摇脑袋,将旱烟头里的火星敲尽,背着手朝场地就走。
余下那人这才向王阿九道:“阿九,你也别瞎掺合了,汤老和柳子向来不对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阿九这才放下手来,郁闷地道:“李哥,你也知道,我这人吧,不太会说话。但总想着,汤老既有些学问,也就该别和柳哥一般计较了啊,而且,大伙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回去吃些肉,喝些酒,也就过去了,怎么……偏都每次都要弄得要吵架似的?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嘛。”
他说完顿了顿,摇头沉沉叹了口气。
李哥也是摇了摇头,而后抬手一搂王阿九的肩头,笑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你小子心好,可这人啊,心思都难捉摸,你以为像咱们一样,早上馒头青菜粥,中午就一定会是三菜一汤加米饭啊?”
王阿九听得直笑,道:“晚上还添个肉呢!”
李哥亦是乐呵呵地道:“别说,我在家里头,还吃不上这么好的呢!”
王阿九笑得简直就是苦中作乐地接着道:“没法子,这样的活计,不给吃饱了,哪来的力气?人家能给到这样的待遇,都已算是大伙儿的幸运了。”
李哥苦笑摇头,道:“行了,大伙儿肚子里头清楚着呢,走吧!”
他说着在王阿九后背一拍,“再不回去,就算汤老不念叨,监头也得不开心了,我可不想看那张臭脸。”
王阿九憋着笑,同他一起朝场地去了。
一直隐在暗处的韩秋水,这才探出头来,扫了左近一圈,却是又伏了回去。
这四人交谈之中,并无关于现况的线索,也没有丝毫不对。
可正是因为这些人表现得太过寻常,韩秋水才会依旧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想了一会,才转移了位置,朝那片最为密集的房舍而去。
然到得半途,路过一排应是仓库的房屋时,韩秋水习惯性地扫过一眼后,却是眉梢一挑,身法一变,轻巧而快速地去到一间仓库墙后,蹲身拾起地上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碎石,仔细察看起来。
她看了一遍,就已皱起眉头,并用指甲在石块上按了一下。
这一按不打紧。
她按在石块上的指甲,也不过陷了进去,令她确定了这石块里头的,非是铜,而是金。
仅是如此,也不过证明这铸币厂里头,偶尔也会处理一些金矿。
且很大可能,是监管此处的人,想要捞些油水,购置矿石时,在其中参杂了些许金矿,偷偷熔作些便于携带而出的形状。
这不过寻常之事,自然不会令韩秋水太过在意。
而是她刚确定这个状况,那头的场地之上,本是嘈杂的喧闹动静,虽然变得更为嘈杂,却是自起先的杂乱无章,变作错落有序起来。
这意味着场地上出事了。
韩秋水刚一冒出这个念头,也本想回去查看一番,却也见一道黑影自不远处掠过,朝着她原本想要探查的房舍处快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