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令人在意的便是。
有谁会这么无聊,无聊到以如此剧毒,杀死了一只野兔,并弃置于林中呢?
若说死的是豺狼虎豹,尚能可说是那用毒之人,手脚兵刃上的功夫粗浅,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以最为擅长的保命手段,杀死了袭击而来的猛兽。
但这不过是只再寻常不过的野兔。
除了能将那些只有些三脚猫功夫的人耍得团团转,剩下的价值,便也只是给当做食物了。
无论是人,还是更为强大的其他动物。
弱肉强食,便是这么个道理。
韩秋水已很习惯面对这个道理了。
常年混迹江湖的人,虽不一定有她这么习惯,但一定也很习惯了。
习惯得绝不会用毒杀掉一只兔子。
特别是在手头比较紧的时候,是绝不会以此浪费掉一顿食物的来源的。
更不用说这只兔子死的地点就已足够奇怪,竟还有更为奇怪的人,用刀插入了尸体之中,让这些毒血流了出来。
可韩秋水也因此注意到,这么一只给刀插出了个口以外,并无其他伤痕的兔子,又究竟是怎样中了毒的呢?
水!
韩秋水立时想到了最为可能的状况。
无论人或动物,想要生存下去,除了必要的进食以外,更为需要的,便是饮水。
一个人正常情况下,三天只喝水,不吃其他东西,怎都还能活得下去,但若是三天连水都喝不上的话,便极有可能活不下去。
可这是野兔。
这里更是一片深山老林。
人或许会找不到喝的,却绝对难不倒动物。
从这点上来看,人类反倒属于弱势,连动物都不及了。
可动物绝不会像韩秋水一般,仅凭这么点线索,便猜测到将短刀留下的那人,很可能是在提醒她,这片山里头的水,极有可能都给下了毒。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附近用水需求最大的铸币厂,其中的军士也好,工人也罢,都将会随时面临着中毒的状况。
且是剧毒。
一座山里头的水源,不一定都来自同一个源头,也不一定会汇聚在一起。
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铸币厂就在低处。
且百川终入海,如此剧毒若是顺着林子外头,经过十八子村的那条溪流继续朝下游扩散而去,便是经过了很长的距离,或许已不会直接将人给毒死,然重则定是重疾难治,轻则亦是浑身不适,更皆是难寻原因。
韩秋水想到这节,就已是忐忑不安,恨不能此刻便去察看个究竟,好能事先提醒处于下游的村落,又或尽快请人配来解药,自源头上解决问题。
可偏偏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要考虑。
这只兔子,究竟是喝过水,又或吃了什么带毒食物,因而中毒的呢?
因水中毒,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状况。
可这却无法让人抛开兔子也会进食的既定事实。
且这只兔子,究竟是死了之后,给人放在了此处,还是吃过了食物又或喝了水之后,跑到此处时才毙命呢?
与前一个可能性相关的状况,她已考虑过,也不以为惧。
可若是后一种状况的话,对方所下的,便是无声无味的慢性毒。
毕竟动物对于危险的感官,比人类也要好得多。
而这样一来,铸币厂无声无息便给攻破的可能性,便也有了!
韩秋水已顾不上去深思究竟是谁留下了短刀。
她此刻要做的,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需尽快去铸币厂探明状况。
对方的手段环环相扣,简直就是逼着她不得不继续深入。
若这些计谋都是陈雪想出来的,韩秋水此刻反倒已没了对此惊愕的心思。
她所担心的,是这些计谋之中的细节,若是另外的人所设计,陈雪不过只是于幕后掌控大势的话,时日已近的决战,鹿死谁手,便是尚未可知了。
灰色的衣袍于这样的环境之中,就已与黑衣无甚区别。
但一个人行动之间,便是再如何小心,也总是难免会发出细微动静的。
更不用说全力展开身法急奔了。
韩秋水的确无法避免发出动静,可她却能将这些动静,降低到最为轻微的地步。
轻得就好似一只猫,用最为小心的姿态,将前足轻缓地放到地板上。
山林树木之间的路径也是极其复杂的。
毕竟这不是人为塑造,而是大自然随意所做。
可韩秋水偏偏能够在其中穿梭得连一片叶子都未曾去碰到。
她的身影忽高忽低,忽右忽左,斜掠,冲刺,停顿,再又掠出,重复。
直到她一共各换了二十多种江湖中常见的、难见的、极其少见的轻身功夫,最后如同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铸币厂后头的一个角落里,鼻腔里立时充斥着刺人的气味,也没人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江湖名宿,已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观察起了状况。
王阿九自然也不会想到。
他不过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苦力。
可他偏巧是和另外三个共事,一同离开了那喧闹的场地,来到离韩秋水所在之处最近的水源处的人。
一众人欢喜得热火朝天,便是天气尚未彻底转暖,也足够让人汗流浃背了。
更莫说场地中间,还特意架了一个火头足有两丈高的篝火,更随时都有人会往里头添加木头,好能让整个场地都处在温暖之中。
离得近些的,更是得享受热浪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