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河小学校长赛罕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一周之内,袁振富必须搬出现在居住的小屋。
下午学生放学之后,袁振富愁眉苦脸地收拾着小小的宿舍,准备要搬走了。但是,自己往哪儿搬呢?真的要搬到孙德厚家吗?
袁振富停了下来,眼睛有些发直。上午课间,孙德厚就找到他,安慰他,并且邀请他如果暂时没地方去,先住到自己家里。
“不了,孙叔,不给您和孙婶儿添麻烦了。”袁振富当时是婉言谢绝。
孙德厚把脸沉了下来,说:和你孙叔还客气?是你孙婶儿的意思。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单间儿,两三天你就搬过去吧。
袁振富还想解释,孙德厚把手一摆,不让他说了,意思是就这么定了,赶紧照办吧。
突然,有敲门声传来,袁振富喊了一声“进”,没有迎出去。他知道,如果是孙叔或其他老师来,很少敲门的,顶多是在门口咳嗽一声儿。这个时间点儿来敲门的应该是学生,估计又是来问作业的事儿。有些淘孩子就是这样,老师留作业时他不认真听,回头就来问。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进来。袁振富正纳闷呢,又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进!”
袁振富这一嗓子可挺高,还是没动静。他有些生气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出去。心里还想呢,是不是有学生来捣乱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烦不烦人啊?
袁振富憋着气往外走,开门一瞧却愣住了。原来,是安其其格羞羞答答地站在那里。
袁振富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其其格瞅了袁振富一眼,然后低下头,说:我来——是想说——我知道是谁撬你们班级窗户进去偷东西了。
“是谁?”袁振富有些激动了。
“是——是韩黑虎。”
“韩黑虎?你怎么知道是他?”
其其格:你没收阿来夫的双截棍,就是韩黑虎的。是李三福从他那里拿来给我弟弟阿来夫的,韩黑虎往回要时,知道让你给没收了,他才……
袁振富皱了皱眉头,说:谢谢你告诉我。其其格,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是韩黑虎干的肯定没跑儿。我觉得——”
其其格撂下半截儿话,没再往下说。
袁振富看了其其格一眼,又赶紧把目光移开,说: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找赛罕校。要是他们听了你的话,就不会安排人把你挤走了。”
其其格说完,又低下了头。这一次,她的脸有些红了。
“谢谢你的提醒。”袁振富挠了挠脑袋,三七大分头有些乱了,赶紧又拢了拢,说,“但是吧,我不能去说。”
其其格很惊讶,忙问:为啥啊?
“我要是去说了,别人还以为我为了撇清自己去打小报告,害了人家韩黑虎。”
“不能的。韩黑虎是啥人,全村子人都知道。你要是不去说,这事儿查不清楚,不都得赖你身上吗?你就得——搬走了——”
袁振富望了望空旷的校园,苦笑了一下,说:赖就赖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其其格感觉到袁振富在破罐子破摔,自己好心相告他却爱理不理的,有些生气了,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回头说:你啊,就穷装吧!
话里有埋怨的意思,更有同情和关心,甚至有恨铁不成钢的遗憾。然而,袁振富却只听到了讽刺——因为他对那个字儿太敏感了——穷!
“我就穷了!我就是一个穷光蛋!可谁愿意一辈子受穷啊?”
这三句话,袁振富是一口气喊出来的。因为,其其格的“穷”字像一把利剑,刺痛了他的心。袁振富没有理解,刚才的语境之中“穷装”和“贼多”的用法是一样的,要是能请教一下“活字典”格根,他会给分析得头头是道,估计就不能有中间的误解和误会了。
其其格停了脚步,寻思又寻思,最终没有回头,含着眼泪跑出了校园。
袁振富怅然若失地进了屋,把刚收拾好的东西往地上一推,人往炕上一躺,啥都不管了,凭天由命吧……
…………
第二天中午,其其格上地干活儿回来,扛着锄头恹恹地走在村路上,没有了往日了精气神了。路过孙德厚家时,恰巧刘光正在门口儿的大树下纳凉,她便喊住了其其格。
“孙婶儿——”
“其其格,上地去啦?跟婶儿进屋,婶儿有几句话和你说说。”
其其格往四周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刘光进了院子,并把锄头放在了墙头儿上。
到屋之后,刘光先给其其格倒了一杯凉白开,她接过来却没有喝。
“其其格,婶儿看你好像是不高兴呢?有啥闹心的事儿啊?”
“没有。”其其格赶紧摇头,挤出一丝微笑。
刘光笑了,说:虽然事情过去老长时间了,但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一直压在婶儿的心上。那次相亲,是我们没考虑周到……
“孙婶儿,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其其格轻声说。
“该提还得提。我的意思是,小袁老师有不对的地方,请你担待些。婶儿和你讲啊,他本意是为阿来夫好的,你不要介意啊。当然,这话都说过八百遍了,但是——那啥,一见到你我就想说,因为我就觉得你俩是天生的一对儿。这两天小袁老师就要搬到我家来了,我特别想见到你,今天真就巧了,看来是天意安排啊——其其格,你别嫌婶儿磨叽啊。”
其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