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谢林安和夏知秋等人要上京了,几人坐在车厢内吃攒盒点心。
谢林安见三人不知说了个什么笑话,笑作一团。其乐融融的氛围,让他的心也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他从未真切地瞧过他的心,他知晓心里的世界是一片雪地,没日没夜地落雪,铺天盖地,冰封整颗心脏。
是夏知秋,是赵金石,甚至是最不起眼的小翠,破开了他一线心防,将冻得躯体僵硬的谢林安,一点点从雪堆里拉出来。
他垂下眼睫,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慰。
谢林安原以为自己会孑然一身浪迹天涯,如今居然也有人陪伴了吗?
真好。
他坦率而真诚地承认,如今的生活,他很喜欢。
正因为喜欢,所以他珍惜。他不想再将任何人牵涉其中,不想冒险。
谢林安想,有朝一日少了他一人。这些人也能在他的墓碑前,谈笑风生,给他斟酒、摆供品。
这样就足够了。
这一生,很好很长很圆满,他已经心满意足。
谢林安开了口,对三人道:“从未和你们说过我的事,如今便讲一讲吧。”
三人静下来,洗耳恭听。
他们对谢林安很好奇,而除却好奇的心绪,他们更想知道谢林安的过去,然后四人同心其利断金,大家一起平安地归来,一起抽身而退。
谢林安的过去,要从他幼年时期说起。
他无父无母,自小跟着外祖母长大,祖孙俩相依为命。
外祖母是镇子上有名的稳婆,有一手接生手艺,各家富硕太太临盆,都会请外祖母坐镇。即便瞧她年事已高,不用她亲自动手,也会请她在一旁指点,保驾护航。
因此,谢林安的幼年,不说多么富贵,至少衣食无忧。
谢林安从小聪慧过人,年仅十来岁就写得一手笔走龙蛇的好字。他写的诗作与文章,笔底春风,连私塾先生都夸赞不已。
谢林安想着今后他要走科举路,谋求个前程,让外祖母过上好日子。
这样一来,外祖母也不用年纪大了还给人接生,能够和高门大院的老太太那般,坐在堂中等人侍奉就好了。
他把这些想法坦率地告诉外祖母,逗得她老人家哈哈大笑,忙将谢林安揽到怀中,一口一个“我的乖孙宝”喊着,还拿一旁的窝丝糖来堵谢林安的嘴。
外祖母还当他是个孩子一般亲近,谢林安面红耳赤,可又贪恋长辈的体温。
所幸院中无外人,没人能看到他的窘态,谢林安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外祖母的逗弄。
彩衣娱亲嘛,这叫孝顺,可不是一团孩子气。
谢林安笨拙地宽慰自己。
然而,谢林安的人生,在他十四岁的某天,出现了转折。
那日,谢林安一如往常一般下学回家。
他特地花钱买了一条鲫鱼,想着给外祖母拿来炖豆腐补身子。听说夫子说,鱼汤炖得奶白,用来养身体再好不过了。
同窗的少年看不过谢林安,还讥讽:“这是在学堂上呢,你就饿了?”
谢林安本就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此时缄默不答。
夫子最爱谢林安这样稳重性格,想替他解围,问:“你问鱼汤方子,是想作甚?”
若是谢林安答鱼汤鲜美,夫子还可引经据典,说一说旧时文豪也曾爱鱼,又用鱼鲜作了哪些绝句。
然而谢林安说的话,让看他笑话的人羞愧难当。
谢林安坦诚地道:“外祖母近日身体羸弱,学生想拿鱼汤给她补一补身子。”
在座的少年郎,哪个想过要下厨给父母双亲做饭的?一时间,众人哑然。
唯有夫子叹了一声,拍了拍谢林安的肩,赞道:“林安啊,你这般怀有孝心仁心,遇事荣辱不惊,日后必有锦绣前程。”
夫子可是秀才出身,被他这般一夸赞,学生们心里既是敬佩又是酸涩,恨不得日日提食盒喂父母进食。
学堂的这个小插曲,暂且放下不表。
说到谢林安回了家中,刚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谢林安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瞧着有高大男子的雏形,可他还青涩,还不能担事儿。
没等谢林安跑到血腥味传来的伙房,他身后的门就无风自动,猛地关上了。
再回头,谢林安已被黑衣人捂住口鼻、束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没一刻钟,就有领头的男子朝他缓慢走来。那人眉清目秀,披着一身玄色长衫,瞧着非富即贵。
男子自我介绍:“我名唤苏魏君,是你的救命恩人。”
谢林安见自家来了这么多身强体壮的男子,心道不好。
他怕留守家中的外祖母出事,怕那么重的血腥味的源头是外祖母。
他慌得不行,待人松开他的唇,谢林安便龇牙裂嘴地喊:“你把我外祖母怎样了?!她在何处!”
苏魏君闻言,淡淡一笑。他拍了拍手,道:“把那老虔婆带出来,给这小子验验尸。”
苏魏君像是想得到谢林安的夸奖,特地补充了一句:“我可是让人死透了的,还有生气的话,我可不会摆在你面前给你看。”
听得这话,谢林安整个人都懵了。他脑中空白,浑浑噩噩地呢喃:“外祖母……死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具浑身是血的老人尸体便抛到了他的面前。
谢林安挣脱开黑衣人的桎梏,连滚带爬地奔向外祖母。
看着亲人惨白的脸,感受她冰冷的身体。
外祖母的音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