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蹈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
秋风瑟缩,吹起她那件大红色的斗篷,像一团火。
他忽然想起数年前,她从临安府嫁到傅家,也是走水路,一身红衣被人扶下船。
青丝,朱颜,好年华。
如今什么都变了,可真是浮生一梦!
她的梦醒了,我的呢?
傅成蹈自己问自己。
没有答案!
“傅大哥,谢谢你来送她,起风了,回吧。”
傅成蹈用力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向靖宝,颓然道:“靖兄弟,你先回,我再站一会。”
他的目光里有千丝万缕的痛,盖也盖不住,靖宝滑过视线,也不迈步,就陪他干站着。
这种痛,她有过。
一头是家族,亲人,责任,义务;一头是刻在心上的人。
放弃哪一头,都是抽筋扒皮的痛。
“甘蔗没有两头甜。”
她低喃道:“傅大哥,做了选择就不要回头,患得患失既折磨自己,也是折磨别人。”
傅成蹈微微失神,苦涩道:“七爷,我这个身份,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豁得出,就有!”
靖宝冷笑:“豁不出,就受着!”
杀人诛心。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长剑直刺过傅成蹈的心脏。
……
没有了靖若袖母女的靖府,像一坛死水,连一向忙得脚下生风的阿蛮都闲了下来,又重新拿起了她扔下已久的六爻。
怎么就算不准呢?
她还不信这个邪了!
靖宝依旧进宫、出宫,兢兢业业的当着差。
苏太傅的病迟迟没好,每日太医请脉后向皇帝回的话只有一句:需要静养。
是苏太傅真的需要静养,还是皇帝需要苏太傅静养,明眼人心知肚明。
与京城的死寂相比,江南的官场已人仰马翻。
金陵府的六合县,常州府的靖江县发现两处粮仓,都与北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位知府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派人去通知纪刚。
纪刚带着人连夜赶往这两府细查,仓促之余,他并未忘了留下两个锦衣卫盯着靖府这一头。
哪知他前脚刚离开,后脚靖府便闹出了一桩耸人听闻的大事。
靖家的四老爷,夜里碰上恶鬼索命,当场就吓晕过去。
醒来后有些痴傻,嘴里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是老太太的主意,大哥,你可别找我啊!”
话虽简单,透出的信息量却巨大。
当年靖府大爷去扬州府做买卖,半路遇上水匪,掉进运河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无奈,只得一具空棺材把人给埋了。
所有人只当靖大老爷的死,是一场意外,却不曾想……
靖大老爷的遗孀陆氏一听到这个消息,怒得当场从绣篮里拿起一把剪刀,直奔老太太房里,
若不是被人死死拦下,那剪刀就要直戳时老太太心口。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陆氏岂肯就此罢休,一纸诉状将老太太这一房告到了衙门,要求官老爷查清事情真相,把杀人犯抓起来。
陆氏这一举动,激怒了靖府族长。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靖家在临安府有名有望,闹出这等杀人丑闻,脸面都丢光了;
靖府三老爷还在外头做着官,不论官大官小,都是靖府的荣耀,对整个族中有帮助。
族长领着诸位长老赶紧找陆氏商量,要求她把状纸收回来,并许诺一定严惩宏氏这一房。
陆氏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只用一句话就把人怼了回去:
要我收状纸也简单,谁出的主意,谁下的手,你们查清楚后,把他们的人头摆到我院里,我陆氏设了祭台,点了香炉,给天上的老爷看。
族长被这妇人气得胡子直翘,正要骂醒她,陆氏身形一晃,人直直晕过去。
这头劝不动,只能从宏氏那头想办法。
老族长立刻让人把三老爷靖平远叫回来,他的想法很好,让三老爷拉上二房的子侄们,跪在陆氏院中,求陆氏网开一面。
靖平远得到消息后,吓得魂飞魄散,天崩地裂。
完了,完了!
这事要是抖出来,自己的官位、前程统统完蛋。
他连口气都没喘便屁滚尿流的滚回靖府,跌跌撞撞进府后,也顾不得子侄不子侄,自己就撩袍跪倒在陆氏的院子里。
“大嫂,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一家人,开恩呢!”
这头刚痛心疾首的喊完,那头老太太得了讯喷出一口血,人事不省。
靖府顿时乱成一锅粥。
靖府的消息传到纪刚耳中的时候,他正在六合府的许家庄查看粮库。
整整三千麻袋的粮,每一袋都扎得好好的,只等运出城。
狗胆包天!
他看完密信,扭头问心腹,“汪秦生那边查得如何?”
“回老大,汪大人来富阳县一共三月有余,一言一行都记在这封密信里。”
心腹掏出一只信封,里面装了一沓东西,竟是汪秦生的出身、亲族、乃至二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一条一条的全部罗列出来。
汪秦生此刻若能见,只怕能吓晕过去。
纪刚接过一看,眼神骤然发冷,读书,考试,上衙,下衙,陪酒,迎客……一成不变。
这时心腹又道:“汪大人的老家就在金陵府,昨日咱们的人想办法拿到了他信,一一查过了,与北府那头毫无干系,我们还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