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掌灯。
灯下的男人瘫在地上,脑袋塌塌的垂着,脸上一片死灰。
靖宝和高朝同时转向妇人--
靖宝:“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高朝:“他为什么还活着……”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妇人浑身颤抖,泪如雨下,整个屋子里,只听到她轻轻抽泣的声音。
靖宝从怀里掏出帕子,“你别哭,我们没有恶意,也不会把他还活着的事情抖落出去,我们只想问一问当年的事情。”
女人没去接,看靖宝的眼神恨恨的。
“现在你们只有乖乖的配合我们,否则……”
高朝冷笑一声,“死了五年的人,又活过来,莫非当年的血案,是他和贼人里应外合!”
“放屁!”
妇人顾不得哭,咬牙切齿道:“我男人真要和贼人里应外合,会变成哑巴吗,你们看看他身上的伤。”
说罢,她扑到男人跟前,猛的掀开他的衣服,胸前胸后竟有十几条大大小小的疤痕。
“这……”
高朝挠挠耳朵,乖乖的闭上嘴巴。
靖宝深蹲在夫妻二人面前,柔声道:“我叫靖宝,国子监监生,他是高朝,长公主的宝贝儿子,我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弄清楚五年前郭家五十八口惨死的真相。”
男人听到最后一句,身子颤了下。
“徐俊,如果你肯帮我们,我保证,总有一天你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你家院子里,亲你的女人,搂你的儿子,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一回,轮到高朝和顾长平同时看向靖宝--
高朝:这小子,还真是哄死人不偿命。
顾长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招招致敌,是掌刑部的人才。
肉眼可见的,男人黑沉的眼珠子动了,掠过一层流光,他朝女人抬了抬下巴。
女人犹豫了好一会,到底还是转身走进屋里,拿出儿子读书用的纸笔。
片刻后,靖宝惊奇的发现,这个徐俊竟然还写了一笔好字--
五年前,我们四人负责押送郭家人,这是趟苦差事,我不想去,但没办法,正好轮到我。
前面十几天走得极为顺利,郭家人非常识趣,孝敬了很多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四人拿了银子,给他们吃好,喝好,还给老人孩子弄了辆马车,跟游山玩水似的。
就这么一路走到南宁府,郭父又给我们两张银票,说想让家人住一晚上客栈,洗个澡,换身新衣裳再上路。
我们几个一看有油水捞,就麻利的替他们办了。包了一间客栈,弄了几桌好菜,还上了酒。
那晚上郭家老老小小都高兴坏了,吃的很开心,酒也喝几壶,我还和头儿说,要流放的官员个个都像郭家这么大方,几年下来,咱们就发了。
夜里起来撒尿的时候,我发现郭父一个人坐在大堂里喝闷酒。
相处一路,看在钱的份上我便过去劝了几句,说你们流放海南是苦,但有钱的主,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
郭父听了,笑笑,说他们走不到海南,我只当他喝多了说酒话,没在意。
哪知从南宁府出发刚走了两日,路上就遇到了贼人,一共十六个,个个蒙着面,上来二话不说,拔刀就杀。
我们头儿吓傻了,喊话说自己是官差,哪知被人一刀刺了个对穿。
我一看这帮是狠人,赶紧逃命要紧,但还是被他们追上,砍了十几刀。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扔在了乱坟岗。
我记得很清楚,那夜,天下着瓢泼大雨,我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皮,连动动手指都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是我命不该绝,硬生生挺了一夜后,有个挑粪的老农来乱坟岗淘死人身上的东西,见我还有口气在,就把我救了。
我的喉咙就是那一夜坏掉的。
几个月后,我养好伤,问老农要了几两碎银子,帮人一路押镖进了京。
进京后我才发现,我在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一个死人,坟头的草都长出来了,朝廷每个月还给我们家发四两银子的生活费。
高美人翘着二郎腿,眯眼道:“你应该不会为了四两银子,做了五年的鬼吧?”
徐俊看他一眼,继续写道--
当然不是,是京里有要我命的人,我怕连累家人,只能做鬼。
“谁要你的命?”靖宝问。
徐俊迟迟没有下笔,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显然是在犹豫。
“徐俊!”
久未出声的齐林突然开口,“连皇帝都是一茬一茬的坐,更何况臣子,读读史书,历代三朝元老有几个?远的不说,只说近的顾家,曾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何等的风光,到头来不也败得彻底。”
徐俊,靖宝,高朝三人的目光齐唰唰向齐林看去,齐林的呼吸变得深长起来。
“你不用怕的!”
这话说得委婉,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
徐俊生生打了个寒颤后,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一个人的名字:曹明康。
然后他又写道--
郭父说他们走不到海南,我其实还多问了句为什么?郭父刚开始没肯说,等我打算回房时,他突然一把把我拉住,一字一句道:
“如果我死了,杀我者必是曹明康。”
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酒话,后来躺在乱坟岗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不是郭家富得流油,而是他们知道曹明康放不过他们,所以想把银子花光了,舒舒服服上路。
我若是死而复生,以曹明康赶尽杀绝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