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定定的看了靖宝半晌,大声喝道:“那就先放你们一条生路。若再行卑鄙之事,那就别怪我们锦衣卫心狠手辣,牢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说罢,他扭头对靖宝道:“换个茶盅喝水,我这就去请太医来,你且安心坐回去。”
“谢官爷!”
靖宝冲那人深深一揖,坐回了房号,看着手里的药丸,一发狠直接咬碎了咽下去。
太医得讯匆匆而来,诊了诊脉后,拿出银针在靖宝头上扎了几针,腹痛立刻缓解了不少。
靖宝道了声谢后,倚着被褥倒头睡觉。
……
“顾大人,靖生扎了针,在号房睡觉!”
“这小子还能睡觉,心可真够大的!”沈长庚冷笑。
“否则呢?”
顾长平眼珠沉沉:“闹个天翻地覆,把人揪出来?一怒一气,一恨一惊,乱了心神对考试有什么好处?”
请锦衣卫来,起到震慑作用;
求来太医,能确保自己身体无碍;
大事化小,是因为眼前有比抓到下药之人,更大的事。
倒头就睡,是想把刚刚的风波忘掉,让心中没有杂念。
这小子……
一年不见,越发聪明了。
“你……是不是变了?”
沈长庚盯着顾长平看了半晌,脸色复杂晦暗。
这话,旁人听得一头雾水,顾长平却懂。
没错,他变了!
在临安府,她被靖家众人围在祠堂前,明明心虚害怕脆弱的要死,小身板依旧挺得直直的,像一根折都折不断的脆竹。
他远远看着,一时觉得陌生,一时又很熟悉。
后来才明白,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那个从不被顾家人期待,却又背负着所有顾家人期待,在夹缝里拼命生存的小长平。
他心想:罢了,既然她死活不肯放弃,那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就当,心疼自己!
默了默,顾长平向侍卫看去,沉声道:“靖生边上的监生是谁?”
“监生张宗杰!”
“张宗杰?”
顾长平冷冰冰的重复了一遍后,豁然迈步。
“姓顾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沈长庚追在后面。
顾长平皱起眉,挑剔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变了,赌局你十拿九稳,难道不开心?”
沈长庚一怔。
顾长平大步离开,远处的顾怿看到自家爷脸色不太妙,忙上前低语道:“爷?”
“去查一查张宗杰这个人!”
“是!”
……
靖宝一觉醒来,脑子里空空的。
她点亮烛火,用湿毛巾擦了把脸,这时,又有钟鸣声响,连敲八下。
片刻后,纷杂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油布帘子被侍卫掀开,迎进三位穿官服的提调及监试官,皆面无表情。
靖宝起身行礼,三人什么话也没说,放下题卷就走。
打开题卷粗粗扫了几眼,题二十三道,量很大,也很难,最后的一道大题让人头疼,角度之钻,破之之难,始料未及。
靖宝一边磨墨,一边沉思,正欲动笔时,忽听得面前有脚步声。
她猛的一抬头,刹那间与那人来了个眼对眼。
顾长平低下头,眼梢在浓密的眼睫下微微淬着光,很轻的笑了。
靖宝一口气硬生生的卡在胸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顾长平的笑,那笑仿佛冬日暖阳,夏日清泉,靖宝突然有了破题的思路。
她拿起笔,蘸饱了墨汁,笔尖落了下去。
顾长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
整个考场一片寂静,滴漏,翻过来又倒过去。
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四周的呼噜声渐起。
靖宝把考卷妥贴收到枕头边,又烧了些热水烫脚,把脚烫得暖暖的,咕噜咕噜灌了好几盅茶水,身子往被子里一钻,睡意便袭来。
茶水是故意多喝的,这样可以半夜去茅厕,这时候别的监生多半都在睡觉,能避开他们。
与算计的一模一样,天蒙蒙亮的时候,靖宝被尿憋醒,踮着脚尖去了茅厕,连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
但还是心惊胆颤,蹲下的同时,左看看,右瞧瞧,心怦怦怦直跳,直到提裤站起来,才长松口气。
出完恭,她拿着毛巾胰皂去洗脸,又拿水壶去接了些热茶来吃。已经不敢自己烧水喝了,还是和其他人喝一样的,更安全些。
接了热水,她从竹篮里掏出半块烧饼,就着热水,一口一口往下咽。
其实根本咽不下去,但为了不饿死,她还是逼着自己吃。
吃完,把东西收拾收拾继续答题,突然,一声尖厉的叫声响彻天际,探头一看--
两个侍卫把一个外地的考生按在地上,那考生披头散发,胡言乱语,身体不住的挣扎。
显然已是疯了。
靖宝吓了一跳,忙坐回号舍平复心情。
往年考试,疯的不是一个两个;放榜那日,疯的更多,还有直接活活气晕过去的。
这一日,她吃得极少,连水都不大喝,一鼓作气把题答完。
一场卷收,隔三日,才开始第二场,这三日,靖宝昼伏夜出,顺顺当当。
第二场考九道,其中论一道、判语五条及诏诰表各一道。
九道考完,她蒙头就睡。
睡也睡不踏实,数天没有沐浴,感觉身上腻得慌;嘴里也没什么味道,就想喝点热粥热汤暖暖胃。
第三场考五道,靖宝忍无可忍,撕开被褥,揪出两团棉花,塞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