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的脸上有被刀刃划破的伤口,又有被火光熏黑的烟灰,身上更是血渐的痕迹分明。
闻晁廉之言,他深以为然,感慨又庆幸的叹了一声道:“晁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城中乱成了一团,易王府、魏国公府、定国公府、魏家、姚家都被匪患掠劫,如此便罢了,临走竟还拿明火炸了那几家府邸,伤亡惨重啊!”
他指了指城内如白昼的漫天火光,三月的夜里竟处处有热气扑上面来,是死亡的气息,“明日怕是满城里都要举丧了。”
晁廉的眸光在火把炙热的火光中一闪,转而满面震惊道:“那公主殿下?雍王爷若知岂不是……”
吐口而出的话又戛然而止,末了一叹,徒留了惋惜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杨修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抬眼看着天际浓烟滚滚,把原就乌云沉重的夜色熏得更是一片呛人。
抹了把脸,把脸上被熏黑的痕迹和血迹抹开了些,更显几分狼狈,他一拱手道:“既然晁大人来了,城中还得靠各位多多帮忙了,巡防营拢共就五百人,此刻真是不够人手去镇压匪患。”
晁廉连道“义不容辞”,又疑问道:“三千营的人没有来么?话说来三千营在北郊倒是要比神机营的人来的快些才是。”
杨修摇头叹道:“还没到。照理城中动静那么大也该得到消息了。”
瞧着杨修对他似乎未有什么防备,晁廉不欲与他多说什么,便带着人策马离去。
天际闷雷愈发的频繁,一声声似乎就在头顶,激的人心跳亦如雷一般。
廊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曳曳,光芒映在红墙之上,漾了血流的沉浮,那种支离破碎的姿态汹涌如潮。
三月上的梨花初初绽放,微凉的夜风从**同春刻纹的窗棂扑了进来,带动了枝叶沙沙伴着暖格外妃嫔的呜咽低泣声声,梨花的清甜香味和沉重的死亡气息,拂在面颊上有湿黏腥臭的刺激,叫人忍不住恶心作呕。
皇后一身简素袍服,站在延庆殿暖阁的窗棂后,神色沉痛的仰头看着天际。
耳边是宗室耆老和阁老在殿外的议论声,无非便是在讨论遗诏上的那个皇子是否有资格登基,然而宫外传来的消息又让他们改变了争执的话题,变成了推举谁人上位。
便是不必去瞧,也能猜想出那些人赤红双目、唾沫横飞的场景。
静女官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的皱眉,“陛下还活着,他们便在延庆殿里这般喧哗争执,哪还有当朝老臣的半点沉稳,对陛下也忒是不敬了!”
心底的茫然和微凉被宫灯微冷的光照着,有深冬的凄寒之意,定定的瞧着那光久了,竟似站在茫茫雪原中一般,艰难的寻找着方向。
眼中有雾气不断聚拢,顺着长长羽睫落下,在颊上留了一道莹莹光亮,皇后深深一吸气,抬手抹去了水痕,淡淡掀了掀嘴角,绽了一抹霜雪笑意,“他们忠诚的自来都是自己的前程、家族的荣耀,谁在上头坐着,他们便向谁躬身垂首,只有这个人才能给他们带来煊赫和权利。”
“如今陛下昏迷不醒,能不能熬过今夜都是难,这样的人他们有什么可去尊敬的,自然是想办法推举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新君了。”
韶华容貌在深宫的诡谲变幻中,在丧子失女的痛苦里,慢慢沉淀了雍容与沉重,挺直着背脊拢起了巍巍气势。
而在那样沉碎的岁月中浸润与打磨的久了,又在她身上刻画了一种母仪天下的中宫娘娘独有的庄和宁静,哪怕此刻身处诡异气氛中,亦能镇定如常。
静女管站在皇后身后,从微阖的窗棂望去殿外哄闹成一团的大臣和宗亲,冷哼道:“陛下曾经那般重用他们,民间尚有赏识之恩不能忘的道理,这些权臣、老臣哪个不是陛下赏识了才提拔到今日地位,竟是如此悖恩忘主!”
皇后眼波中有悲呛蕴漾,月余的担忧与难以成眠中,雍容的气质未变,只是消瘦了身姿。
回首看了眼躺在龙床上的男子,那个与自己做了三十多年夫妻的人。
她细纹漫生的嘴角含了一抹薄薄的凄然,“朝堂上的人,才是全天下最冷血无情的人。悖主么,明日他们便又有了新主了,旧主又算什么!”
静女官担忧道:“娘娘,易王殿下身死,如今诏书成了废纸,大臣们闹着推选新君,可若是那位上了位,娘娘哪怕是东宫太后,以后的处境怕是……”
那位是谁,静女官没有说出口,但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
卸了往日华贵的装扮,皇后的发髻上只簪了几朵杏色的绢花,简素而庄重,“本宫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一条命,倒不信他敢拿本宫如何!”
皇后温厚的神色宛若窗台下供着的甜白釉香炉里缓缓腾升起的青烟,温润和婉,能够安定人心,“想凭一张嘴夺位,哪那么容易。且由着他们,今夜有的可闹了。本宫就不信,那些人真能无动于衷,由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陛下只剩了一口气在,遗诏上的人也已身死,接下来自然是以皇后的诏命为尊,所以,有人要逼迫皇后了!
静女官眉心一跳,眼神落在殿外全副武装的禁军身上,圆眼微睁,低哑道:“娘娘的意思是有人要逼宫!那么,禁军岂不是……”
皇后扬了扬下巴,“等着吧!”
细白的手伸出了窗外,似要捞一把那红墙上的血色,看看那汹涌的血流是冷的还是温热的,那晃荡的血流之色落在她半边掌心,微凉中似有刺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