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请陛下裁断是非,以正视听,杜绝此类祸端!”
婉妍朗声说道,说得激昂又悲壮,说到最后,声音都已嘶哑。
说罢,婉妍又重重叩头而下,再不起身。
而在金銮殿周围侍奉的内官听完婉妍这一番话时,一个个早已变了面色。
他们中有的是任党的眼线,有的不是。
但无人不是深知,任党就像是一条长满利爪和獠牙的巨龙,深深盘踞在这金銮殿之下,不断汲取着金銮殿的营养为自己所用。
势力强大得令这殿上之人,无人不畏惧。
就是那坐在龙椅上的人,心里也颇有几分忌惮。
没人能猜透,这条卧龙会不会在哪一日破土而上,直上这宫殿,冲得万物皆毁。
于是,许多人在畏惧与忌惮之中,选择与那恶龙为伍,成为它的爪牙。
但也有些人,显然是小部分人,正是看到恶龙的威胁,便毅然决然走上这殿堂,跪在金銮殿顶的金龙之下,冒着被恶龙吞噬的风险,为民请愿,为天权请愿。
就是这些人,跪在这里,拿自己的血肉之驱镇压着殿下的恶龙。
就如此时,跪在金銮殿正中央的婉妍。
二十年过去了,金銮殿顶上盘旋着的金龙,见过几十次这场景。
他们别无例外地被恶龙吞得尸骨无存,无声地湮灭在史书与人心中。
但金龙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孤身跪在那里。
明明她的身型那样小,肩膀还没有男子的一半宽,但她的声音那样洪亮,那样振聋发聩。
皇上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龙椅上,一双手攥着龙头,攥得青筋暴起。
婉妍就那样跪着等,跪着赌。
任党一家独大,制霸朝堂不是一日两日,皇上眼里看见,心里明白,只是在装糊涂,陪任霖阁一起演这出君臣同心同德的戏码。
皇上当然不想一直被如此掣肘,但鉴于任党的势力遍布前朝后宫,遍布天权中央地方,皇上早已端不起。
所以皇上在等,在等一个缺口,等一把能助力他一举铲平这巨龙的屠龙刀。
婉妍就是在赌,赌在皇上心里,她、蘅笠、蓝玉、管济恒这些少年臣子,配不配做那把屠龙刀。
过了很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日光一点点从金銮殿的窗格中退出,将阴翳留在殿内。
“好。”
皇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个字,声音扫去方才的疲惫,多了几分真龙天子应由的坚定和果决。
婉妍一听,就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满眼放光地看着皇上。
“刑部都官司郎中宣婉妍,朕命你立刻启程赶赴禹杭,严审、重审禹杭地方官吏,找出其地方盘踞之幕后主使与依仗,肃清禹杭官场!
凡有不法之人,朕授权你可以先捕先审,后上报。”
说罢,皇上拿出一个令牌,正声道:“此令牌天下独此一块,刻有我天权应龙之纹。令牌所到,有如朕亲临。
朕再派你一百锦衣卫以供调度,其他一切事宜,皆由你自我决定。”
说罢,皇上的声音微微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去吧,小宣卿。”
婉妍一听,顿时心潮澎湃,立刻单膝跪地,双拳紧抱,洪亮道:“臣遵命!臣定鞠躬尽瘁,定不负陛下厚望!”
这可是皇上在本朝前所未有的,最大的授权,足以说明皇上的信任。
说罢,婉妍上前拿起令牌,倒着退了几步,都快走到门边时,才转过身去,大步走出金銮殿。
婉妍的个子并不高,可是在夕阳的拉扯下,将她的影子拖的那样高大,那样坚定。
皇上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却久久无法从婉妍越来越远的背影上拿开。
“白泽神兽,四神真君,睿智无双,世代为相。”
皇上自言自语道,眼中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在他即位之时,三相之首,就是宣卿。
当时的宣郢,还是小宣卿。
如今,宣郢是这金銮殿里的宣卿。
宣婉妍成了小宣卿。
皇帝代代更迭,但宣卿和小宣卿,从未离开这金銮殿。
“宦海浮沉中,幸得此定海神针。”
皇上轻声道,忽而微微展颜,笑容里,是许久未见的,轻松。
然而皇上忽而语调一转,厉声命令道:“来人,封闭金銮殿!凡今日在殿内者,一律禁止离开!”
皇上知道,只要让宣婉妍比消息更早到禹杭,一切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