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照醒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姒郁,她躺在床榻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脑子里一阵尖锐的剧痛。
下一刻她压了压太阳穴从床上翻身下来穿鞋,喊了声“红橙”又想起来红橙不在改口叫“春呦”。
春呦进来,手里端着铜盆。
秦照照穿好鞋哑声:“姒郁人呢?”
这话问出口之前她心里就有数了,荣安王在朝中地位极其敏感,不是因为权势而是因为长岭,不费一兵一卒让边关十五城系数听令的从古至今只有这一个人。
他的态度对新帝至关重要,正如安内须攘外。
果然,春呦将帕子打湿拧干,答道:“一早就出去了,让夫人不必担心。”
秦照照坐在床榻边沿,心里无端生起薄雾一样的绝望,那种情绪一开始只有很淡的一笔,然后骤然变成连片火种。
这样不对。
她即使没有在这之前嫁过人也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夫妇之间的相处模式,仅仅在接触期间还好,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秘密和私人空间,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件事都要彼此瞒着。如果在前世那种走向之下所有姒郁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背叛和欺骗。
姒郁习惯将一切最好的东西拿到秦照照面前,但永远不会告诉她来历和原因。
他潜意识觉得那些和秦照照无关,她不需要知道。
秦照照沉默了一会儿,将那种无孔不入的情绪压下去,淡淡:“让叶池备车,我要去秦府。”
她要去看看秦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与姒郁没有直接联系那就说明和孤影的主人有关。
她的好兄长,当今新帝,赵慈月。
春呦飞快看了她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低声:“是。”
这样的秦照照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明丽五官都拢上阴霾,根本看不清情绪。
秦照照不知道这个时候叶池是会跟姒郁进宫还是其它,但跟着她去秦家的最好是叶池。
她在姒府门口见到了叶池,对方双手环胸靠在马车边,低着头。
他见秦照照出来桃花眼里晦暗滚过一圈,放下手无声无息前进两步。
秦照照借着他的手踏上了马车边缘,掀车帘的时候目光在他头顶停了一下。
车轮轧过地面,“咕噜”的声音。街上两边浑然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热闹得像往日一样。
叶池抵了抵后槽牙。
“秦家必须消失的事情和新帝脱不了干系。”
叶池听着车后传来的声音,敏锐察觉到对方声音没什么阻隔。
秦照照在车外。
叶池眉心打结,一边注意路况一边低喝:“先坐进去。”可能是知道这句话不可能劝得动秦照照,他声音没什么威慑力。
秦照照干脆坐在露在外边的板上,表情显得百思不得其解,她左右手撑在板上换了个问题。
“叶池,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愧疚?”
前世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叶池陪着的,这人很奇怪,别扭又骄傲,他俩经常拌嘴,谁也说不过谁。不过上午不欢而散下午他又抱着弯刀不情不愿站在了秦照照门前。
他后来成了前明卫之首,丢了诸多事情固执地一直做一件事。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前面赶车的挺拔身影一僵,从头到脚都不自然起来。
秦照照眼睛一眨不眨等他回答。
叶池把手里马鞭转了个面,在喧哗闹市中声音仍然轻易传到秦照照耳畔。
他轻声:“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秦家也还在,等到萧颂死的那一天面不改色做商人之妇。”
秦照照站在一片狼藉秦府前的时候牙关发颤,她紧紧咬住了自己下唇。
上世族一夕之间变成残瓦碎砾,满眼是苍凉。
“秦府”两个字被烧得断裂开来倒下,倒扣在地下,再无昔日荣光。灰尘溅起无数,墙根是熏黑的痕迹,秋日枯草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四分之一围墙塌下来。
秦照照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她蹲下来仰头去看自己生活了**年的府邸,眼眶微红。
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荷塘桂树,青砖绿瓦,轰然倒塌。
一滴冰凉雨丝落下来,一如不久前漫天火光那次,噼里啪啦烧灼的声音一路蔓延,无措和绝望劈头盖脸。
秦照照将头埋在膝上,无声无息,心里干涸。
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们所有人一个都没有死,只不过是换了个安全的地方,但整个人仍然忍不住在发抖。
她遮住眼睛觉得荒唐又可笑。
叶池没有从马车上下来,他眯着眼睛看秦府,没什么情绪地想这已经是能争取到最好的结局。
周边路过看热闹的妇人窃窃私语,神色不无可惜:“秦家这么大的人家,说被寻仇就寻了仇,一夜之间就门楣倾倒。”
有人压低了声音附和,啧了啧:“所以说祸事不知道哪一天会来。”
还有人摇头:“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
秦照照耳边轰鸣作响,她腿已经麻了但一点不想起身,也不知道自己在雨幕之下狼狈的样子。
一把青色的山水画伞朝她倾斜,伞面浓墨重彩一笔挥就,雨水从伞沿顺势而下,在低洼的地方汇聚成浅坑。
这一瞬间所有画面定格成一帧一帧,秦照照缓慢抬头。
周边断瓦残墙连天雨幕,天色昏暗沉沉乌云压顶。
撑伞的主人青衣缓带,轻抬眉梢眼里水波艳色横绝,成为灰色阴霾之下唯一明艳的颜色,然后只听得似笑非笑一句:“考虑得如何?”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