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悬于中天。
夜晚的白沙岛凉风拂面,星河璀璨,白日间的血与火被海风尽吹而散,树木间芳华醉人,沙滩上野鸟鸣叫,一副迷人的海岛之夜。
水师在岛上扎了营帐,烧了篝火,几个月海上颠沛流离,今晚终于可以在平稳的地面上睡个好觉了。
空地上的火堆中,牛羊肉被炙烤出油的香气在夜风中流转,兵士们一群群的聚在篝火周围,惬意的吃肉,天南海北的胡吹瞎扯,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大战得胜之后的欢喜洋溢在众人面上,这是庆功的夜晚,总兵俞咨皋特意恩准,除了放哨的人之外,可以推迟营火熄灭一个时辰,让大伙儿尽兴。
营地设在土堡边上,被火药炸开的城堡里一片狼藉,南居益的帐篷就在土堡对面的坡地高处,一抬头,就能瞧见高文律被俘虏的地方。
“南大人,那个叫做聂尘的小子,的的确确掳了荷兰红毛鬼的人去,那些兵没有瞎说。”俞咨皋抚着白胡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眉目之间颇有愤慨:“他这么做必有深意,依我看,这小子一定是想争功,先把人藏起来,若是事后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就拿出来告状!说他们功劳如何如何大,所得的却多么多么少!”
南居益一直站着,遥望夜色中那座轮廓不甚分明的土堡,土堡虽被攻破,但四角上坚固的棱堡依然存在,远远看去,高高耸立着的堡垒厚实而坚韧,石墙上伸出来的粗壮炮管仿佛如梁柱一样粗大。
“是么?”听着俞咨皋的怨言,南居益咧嘴一笑,转过身来,看着篝火映照下俞咨皋愤愤不平的脸:“俞将军以为我在纵容他?”
“不敢揣度大人心意,不过海盗之类的,不值得大人交心,这等人心有二志,羁傲不逊,信不得的,信之他日必有祸患!”俞咨皋嘴上说着不敢,话里话外却全是这意思。
南居益心中明了,却没有反驳,仍然微笑着,走近火堆坐在马扎上,将手朝前指了指:“俞将军若是来攻这城堡,须用时几何?”
“红毛鬼的土堡?”俞咨皋侧头一望,皱眉道:“这种小小城寨,一个时辰足矣。”
“一个时辰?老将军,水师可在这边打了一年都没有打下来啊。”南居益波澜不惊的细细说道,嘴角带笑。
“那不是红毛鬼炮舰厉害吗?”俞咨皋老脸一红,不过依旧倔强道:“红毛鬼就仗着船坚炮利,我们水师儿郎近不得岛,若是能上岛登陆,区区一座土堡,早就拿下来了!”
“可是,今日打破红毛鬼战船的,也是聂尘的火船呐。”南居益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的火船为什么不行?”
“这……”俞咨皋本想说军资不够,不能打造足够的火船,但一想南居益把裤子都当了来给自己充作军饷,拿这个当借口一定会被南居益抢白怒斥,于是脑子转了转,另想了个理由。
“大人有所不知,军中士卒艰苦,一个兵一月只得粮一石、盐一斤,基本上没有积蓄剩余。若因战致残致死,只不过免三年徭役,或者给予抚恤粮一石,如果碰上心黑的上官,这点钱粮都得不到。所以士卒唯恐身死之后家属无人照顾,都有畏战之意,我等为将者,以体已士卒为己任,为了不让部下白白送死,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像今天海盗那般不计代价的硬冲。”
说到这里,他面带愧色的朝南居益深深一揖,道:“千说万说,这是俞某失职,请大人责罚!”
他料定大胜之日,南居益不会追究畏战的责任,不然也太煞风景了,才敢主动认错。
果然,南居益轻轻叹了口气,中计了一样说道:“俞老将军倒是菩萨心肠,此事就不提了。”
俞咨皋心中窃喜,正在得意,却听南居益又道:“不过对于聂尘掳走红毛鬼一事,我倒有不同的想法。”
俞咨皋一怔,抬起头来,听到南居益凝视着篝火火苗,继续说道:“李旦派这个得力干将来,所为所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招安吗?李旦要求个名分,希望得个官身,不论他究竟想干什么,这对朝廷来说,却是好事。”
他把眼睛瞄向俞咨皋,诡异的笑道:“一个大海盗,掉过头来帮朝廷打海盗,这是何等的妙事啊,不但不费吹灰之力去了一个疮患,还得了一剂良药,今后遇到如今日这样的强敌,水师大可好整以待的看着李旦的人上去抵死,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好是好,只是……”俞咨皋忙道,他还在纠结红毛鬼俘虏的事。
南居益打断他的话头:“至于几个红毛鬼,何足道哉?他要就拿去,我料想他不过想勒索几个银子罢了,又怎样?俞将军少了几个人头俘虏,功劳依然摆在那里,又有多大损失?”
他目光一厉:“他们可是付出了几十条船、几百上千人的命换来了,人命不说了,几十条船就是几十万俩的银子,他们眼都不眨的丢进海里了,这份投名状,俞大人难道还觉得不够吗?”
“用一群红毛鬼,换来一个颇有实力的海盗效忠,俞大人觉得划不来吗?”
南居益语重心长的说着,呵呵一笑:“你怕他把红毛鬼捏在手里今后去告状,我反倒觉得这是个捏在我们手心里的把柄,对不对?”
“如你所言,今后他若有二志,只要还是我大明的官,这些把柄就能定他的罪,到时候,还不是拿捏在我们手心里的一条鱼,是不是?”
俞咨皋眼睛越听越亮,听到后面,醍醐灌顶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