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是话里有话。
“接种人痘法自来就鲜少顺利,如八郎当年,就因未受痘神庇佑不能接种成功,我可一直都为这事悬着心,九郎却有这机运,因为晏大夫占卜得法,顺顺利利出疹发热,又褪热痊愈了,冯娘子的确应该好好谢过晏大夫。”
八皇子当年种痘,就是冯莱负责的占卜,周皇后俨然是暗示冯莱虽身为羽士,却根本不擅谙占卜之术,那么关于冯昭仪母子二人有贵佐之相那套说法就显然不可信了。
周皇后是天子的发妻,但嫁给天子时只不过是个国公夫人,连王妃的名义都没有,她的出身当然贵重不到哪里去,后来当了康王妃,娘家父亲才被封了侯爵,周皇后很记赵清渠的恩情,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东平公夫人与周皇后要好得像亲姐妹,官家对这位发妻倒也从来没有嫌弃过。
可惜的是官家称帝后,中宫却只生了两个女儿,膝下无子,又因渐渐色衰,周皇后几乎死了争权的心,她也想得通透,横竖无论哪个皇子继位,都得尊她为太后,不敢不孝敬她这嫡母。
直到身边的宫人生了八皇子,又命薄病逝了,周皇后的兄长也就是而今的荣国公,提醒周皇后何不认八皇子为嫡嗣,那样一来,就可能废了东宫,立嫡嗣为储。
毕竟自己养大的儿子,心眼和其余庶子不一样,日后能更加信重荣国公府。
可这件事却被冯莱给搅和了,称八皇子无贵佐之相,要是记为嫡嗣恐怕反而有夭折之忧,让周皇后如何不气?
那时冯昭仪已经进了宫,周皇后的一口怨气自然会冲冯昭仪发泄。
奈何天子迷信道官羽士,周皇后一时之间也拿冯莱兄妹无可奈何。
现在好了,冯莱先失了宠,这样的道官若然不得官家信任,简直不值一提,周皇后也知道冯莱对晏迟满心的怨恨和不服,视晏迟为眼中钉,但她今日偏要抬举晏迟,以此打压冯昭仪的气焰。
九郎一个嫔妃所出的乳臭小儿,在周皇后看来根本没有谋储的资格。
在这一点上,罗贵妃和周皇后意见一致,也笑道:“真难怪官家而今连冯大夫都冷淡了,但凡吉凶之卜只以晏大夫的卦算为准,晏大夫虽然并不是羽士道长,看来却是真正得道的人。”
当年冯莱得重,罗贵妃十分庆幸他挫损了周皇后的计划,不过眼下冯昭仪却生了九皇子,而且冯莱还一口咬定冯氏母子有贵佐之相,为的是什么还用多讲?冯昭仪已经成了为周皇后和罗贵妃共同的敌人,不妨连手挫之。
还有一个德妃,她的儿子魏王最近风头旺盛,为官家授职督管吏部,这可是侍机笼络人心的美差,大有机会将太子拖下马来,但德妃可不以冯昭仪为对手,她的敌人是罗贵妃,这个时候,她就又出来和稀泥了:“不仅冯昭仪该谢晏大夫,我和二郎更应多谢晏大夫呢,晏大夫对二郎的救命之恩,我与二郎永生难忘。”
晏迟一落座就收获这多谢意,他仍神情淡然,俨然就是当得后妃们感激的架势,半个谦虚的字都没有。
直到太子开口:“晏大夫不仅救了二弟,还救了社稷国祚,我为储君,才是最应心怀感激的人。”
晏迟才抬手一揖:“臣当时正好经滑州,方解魏王殿下燃眉之急,正应时也运也四字,其实并不是臣的功劳,而是官家圣明,大卫才得上苍庇佑。”
罗贵妃挑一挑眉,心头窃喜,自然是为晏迟对待太子的态度到底有所不同。
她可是早看穿了,晏迟表面上虽然轻狂,表面下却是老于世故城府深沉,虽是救了魏王一条性命,助魏王在滑州大挫辽军,才有了如今辽人主动议和的局面,魏王因此大获官家信重,不过自从晏迟深获帝宠以来,同魏王却并不十分亲近,更不曾拒绝太子的好意,要晏迟真觉太子的储位已经朝不保夕,又哪里是这样的态度?
“九大王能得痘神庇佑,我的确应当感谢晏大夫,可晏大夫一来是勋贵子弟,再则更有官家的信重,自然瞧不上金银俗物,我想了一想,光是口头上称谢可不足够表达诚意,或许应当自请做回月老,替晏大夫说合一位才貌双全的闺秀为贤内助。”冯昭仪心里火烧火燎的,脸上却笑得异常灿烂:“我素闻德妃姐姐家中侄女,司马七娘不但端庄温婉,且丽质天成,同晏大夫可是最般配不过的了,德妃姐姐又对晏大夫心存感激,势必也愿意玉成这段好姻缘的。”
冯昭仪这哪里是在做媒啊,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不是不知道皇帝已经择定了司马七娘为五皇子妃,更清楚罗贵妃为此又急又怒,这样一说,既让德妃难堪,更让贵妃含恨——司马家可不是只有七娘一个闺秀待嫁,要德妃真一边笼络了五皇子,一边又和晏迟联姻成功,贵妃还拿什么和德妃斗?
怎知她还来不及欣赏二妃脸上的神色,就被晏迟冷冷呛了一句:“冯昭仪,你还没资格替晏某做媒吧。”
冯昭仪顿时柳眉倒竖。
“晏某早就直言,冯莱虽师承道宗,却是道宗败类,冯昭仪有贵佐之相这等无稽之谈,不过是冯莱为图权势的杜撰,要非是官家看在九大王的情面上,已经将冯莱这败类治罪了,冯昭仪也犯欺君之罪,自然该当同处,昭仪乃待罪之身,又有什么资格给我这勋贵子弟、朝廷命官保媒呢?”
晏迟竟说出这番话来,连周皇后都觉有些愕然了,眼见着冯昭仪又惊又怒就快掀桌子的架势,她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