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凤栖阁
最后一缕阳光被暮色吞噬。
晚风乍起,凤栖阁内的垂柳迎风摇摆,千百根柔细的枝条若幽暗中的触手,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侍女用手遮着宫灯的风口,小心翼翼地端进凤栖阁。
黑暗角落,有一人影兀自静坐。
侍女过来,将桌上被雕刀划烂的宣纸一点点收好,放入火盆烧掉。
火苗越烧越旺,破碎宣纸上的“谢”字渐渐被舔舐殆尽
“公主要不要披一件薄纱……今日风大,怕是要变天。”
“变天?哼!”
信乐公主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道杀意:
黄昏时分,四郎派人送来一个礼盒,礼盒中是一柄带血的拂尘。
她对着那柄拂尘“咯咯”笑了很久,才面带寒色地让人丢了出去。
“谢清澜,你真的说到做到。”她咬白嘴唇,拿起桌上的雕刀在宣纸上泄愤。
……
夜色森寒,信乐公主起身,走到檐下,伸出纤细柔白的手。
第一滴雨落到她的掌心,溅成细碎的珠粒。
“没关系,碎了一颗而已,虽然比较重要,但我还有很多。”
她迎着狂风自言自语,豆大的雨滴从天空砸下,将琉璃瓦砸得“哗啦”作响。
午夜时分,宫外有人传话进来,说近日范恒又收复了代郡几座城池,魏王的民意高涨,复朝之事已经势在必行。
她拿起刻刀,在全新的玉印上重重按下一道划痕:
“好啊,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我就成全你!”
她披衣起来,再次对着模糊的铜镜,森然一笑。
……
凌晨,四郎接到宣召,紧急入朝。
待他赶到乾极宫时,满朝臣工似乎已经讨论了许久。
沈稷侧首靠在御座上,见四郎到来,悠悠道:“他来了,你们想问什么,亲自去问他。”
说罢,他漫不经心地将御座上的尘灰吹走,还皱起眉,指着扶手面向旁边的内侍指指点点,似乎对昨夜做宫殿清扫的小宦官们十分不满,听官员们的朝议反倒成为了次要之事。
吏部侍郎张启元出列,向四郎一揖:“惊闻昨日谢阁主去了凰泽寺,还带走住持师太在内的一百多名女尼,可有此事?”
四郎平淡地答道:“有。”
张启元即刻问道:“谢阁主可知凰泽寺是皇家寺院,且为女眷礼佛之地。若要捉人,是否应向皇帝陛下或中宫请示一下,以免对皇室惊扰?”
四郎冷冷回答:“紫霄阁管理天下玄门,凰泽寺是梵宗大寺,也在本阁管辖之内。请示或不请示,本阁自会拿捏,轮不到侍郎大人置喙。”
张启元尴尬一笑:
“紫霄阁虽然管理天下玄门,但凡事天下人都会揣度公允,现在,坊主大人是为未过门的妻子而做意气之争。若这种议论传遍天下,恐怕难以服众。”
四郎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略带讽刺的微笑:
“意气之争?本阁也想问一下,这样的传言,侍郎大人是从何处听来?侍郎大人是信还是不信?”
“本官自然是,有所疑惑……所以才会在此问阁主。”
“若是有所疑惑,便应追查谣言从何处传出。若侍郎大人问本阁,本阁只会告诉你——无稽之谈。”
张启元一脸无语,退回了臣工队列。
四郎站在殿前,将四围的臣工都扫了一眼,平静不语。
刑部尚书郑均随即发声:“阁主大人,紫霄阁名重天下,又管理徽国玄术事务。不管你们做了何时,都绝对不是一家一派之事,确实应该给天下一个交代。”
“尚书大人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我们想知道凰泽寺住持了悟究竟为何被抓?”
“以邪术制香,噬人灵元。”
不少大臣听完四郎的话,都记起了家中珍藏的香品,开始面面相觑。
郑均似乎已经预知了答案,并不十分动容,反而道:“现在坊间流传很广,说阁主大人与了悟因为未过妻子的私怨而有栽赃之嫌疑,若要服众,最好让了悟出来当众承认自己的罪行。”
郑均的话说完之后,几名大臣立刻站出来附和。
四郎微微皱眉,瞬间明白:今日的朝会是一个阴谋。
他微微侧身,用眼角余光瞥了依稀御座之上的沈稷,那人还在纠结御座上的尘埃之事,不停地拉住内侍训斥,似乎对朝堂上的争辩丝毫不关心。
四郎推脱道:“了悟受了重伤,不便在御前对质。”
“只要没死,还能说话,便没有关系。陛下久经战阵,不是见不得血腥之人。更何况,这还关系到谢阁主的名誉。陛下认为如何?”
郑均忽然越过谢清澜,直接向沈稷请示。
“嗯?”沈稷听得有人呼唤自己,一头雾水。
郑均重复了一句:“陛下,是否传了悟上殿接受询问。”
“随你们吧!”沈稷摇摇手,一脸不耐烦。
四郎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陡然沉重了几分。一旦了悟上朝,牵扯出信乐公主,宫廷之中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觉得自己有些失策,昨日他本打算先跟沈稷将整件事汇报清楚再动手,却恰逢皇帝宿疾发作,关闭宫门不见任何外臣。
仅仅一夜时间,有心人已经串联出这样一出大戏。此刻,他也感到很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滑向不可控的一面。
信乐……
他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她就像个玩火的孩子,并不真正了解这个世界。他也并不想这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