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历腊月十九,正值百越历象月满盈,是个大吉的日子,藏惹王在这大婚,迎娶百越前主沙鸠韶的夫人长宁公主——如今叫做紫金仙子——高青农。
百越风俗与中原大异,婚礼哪里是喜庆欢闹的场景,几乎成炼山剑林的阅兵。藏惹王辰时牵领着紫金仙子登上王城的五垒鸥台,接受百官朝拜,之后百越各部落依次列阵祝贺。
常余和蒯大等新晋贤士位列鸥台第二层,上可仰望王室廷臣,下可俯观依仗百姓。百越各族穿戴着本族华丽繁盛的戎装,手持各种礼仪兵器列队齐校
火山族人面涂朱砂,柄柄赤金双钺高竖,身披犀甲如粒粒火炭,胯下三角赭犀声声狂哞;
长藤族人头戴羽冠,面面翠玉坚盾侧护,背插青旗似尊尊古鼎,胯下广喙绿鸵步步高跃;
远洞族人上身**,挂挂黄木大弓圆张,肩刻纹身若条条游龙,胯下剑齿芒豹嚣嚣刨地;
毒烟族人连体靛兜,条条乌藤软鞭蛇行,臂垂紫袖像猎猎妖风,胯下庞然灰象汹汹甩鼻。
还有各种图腾、面具、兵器、门旗、金鼓、傩神,在青赤黄白黑五彩浓烟中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百越百姓崇兵尚武,见到如此盛景,山海般的欢呼撼动梁柱,更增典礼气氛。此间虽无钟玄阅兵之阵势浩大,但单一个气势便将中原的兵马和百姓比了下去。
常余简直看呆了。
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装束与兵刃看得他眼花缭乱,然而最吸引眼球的是百越兵卒胯下的坐骑。
鸵骑他是知道的,这大禽自当年百越大败赫王高耘功之役名声鹊起,然而犀牛、斑豹、大象、巨蜥、野猪这些奇怪坐骑他闻所未闻,且不这些畜生上阵的功效如何,便能**得它们服服帖帖任人骑坐,这功夫也不是常人能行的。
当看到榕树溪族长骑着的百足蚰蜒游来时,满世界的人畜臊膻几乎被一股奇异的草香所侵吞,肌肤上更传来隐隐的麻痒,常余不由自主竟跟随百越百姓一道喧喊了起来,倒是蒯大体味浓郁不为所动,瞅着常余的痴态不住撇嘴。
依仗过后,典礼气氛被燃至极点,台顶司仪官高唱礼辞,藏惹王携紫金仙子焚香祭拜地鬼神,台下礼官杀牛宰羊献于诸邦图腾神只,震礼炮二十一响过后,大礼已成,新王携王后下台入宫,就在议政殿外大宴群臣。
常余因瞟见盛装华丽的王因然赫然坐在新王的嫔妃之间,一颗心冰凉凉酸溜溜迷迷瞪瞪,也不知吃了些什么佳肴,心中不住感叹人性无常,酒倒是没少喝。
宴毕返回客馆,已近申末。常余酒重,唤着竹声的名字,想叫她给自己兑个醒酒汤,可左喊右喊没有应答,只有花狗哼哼唧唧在脚边磨蹭,显然是闻出主人吃了好东西。
常余心里烦闷,一脚踢开花狗,也不顾满身的烟尘和酒腥,合衣倒头便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口鼻喉咙里干渴欲裂,他哑着嗓子呼唤竹声,仍然没有回应,无奈下,只得自己软绵绵爬起身来,对着茶壶嘴灌了一肚子凉水。
凉水下肚,脑仁里像是有几只老鼠闹腾着要找洞钻出来。没想到百越的“沙里红”这么烈,自己这幅身架从来没有如此稀泥疲塌过,若喝的是“凝花玉露”,顶多晕上半。
想起“凝花玉露”便想起了周柔,跟着想起了盖衔金和刘得川,自己的命运似乎在喝过醇香的“凝花玉露”后便被改变了。
想起“凝花玉露”又怎能不想起秦簪。心上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花前月下的二人世界,似远又近,似真又幻,不知她此刻在钟玄可还安好?有没有思念自己?有没有牵挂自己?
二人萍水相逢,情义通于灵犀,可这到底是昙花一现还是能续有佳缘?他自己也不敢多想,毕竟相处的时间太短,仍有太多的变数等待在前路。
转而又想到王因然。感叹人心如鼓朝秦暮楚,却隐隐约约觉得她并不像是真心,似乎有不尽的隐情。这女子有谜一般的眼睛,叫人捉摸不透,总在无形中给自己一层压力,可却又显得那么恬静淑雅,对自己的承诺犹然在耳,她是真心还是戏谑?自己又为何这般痴,心意如此不坚,日后见到秦簪又该如何宁静?
少年人痴情,漫胡思乱想,越想越是烦闷,这时城里响起子时的梆子,常余突然担心起竹声。
竹声性子乖巧,不会夜不归宿,这大半夜的还不见人,别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一个姑娘家,左右手打不过两只母鸡,真要出了事情,自己可得怎么后悔!
念及此处,常余急忙起身,踩着棉花步踅到蒯大屋外,想叫他帮忙寻找。可任凭常余如何敲门呼喊,屋内的锯子呼拉来扯去就是不停,倒把临近屋的贤士吵醒了几个,常余忙不迭地道歉,又转到大门,向守夜门子询问竹声去处。
四个门子中倒有一个知道的:“竹声妹中午前跟着五七个贤士的丫鬟侍女们一起出了门,是去见叫什么秋的大才子,一帮女孩到现在了还没回来。”
“什么秋?大才子?不会是邵尽秋吧?可他不应该在钟玄么,跑到百越来干什么?”
“好像是吧,我也记不太清,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常余又口渴了起来,即知道了竹声与人同行,便稍稍放心,回屋再灌了一通凉水,喝得肚子圆滚滚的,心里身上舒服了不少,再想睡觉,睡意却已无影无踪,他走到院中抬头看,今夜难得星明夜朗,睡是睡不着了,左右无事,干脆温习观功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