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贺近日无事都会去聚福楼里喝茶,茶楼里人多热闹,有几个说书人嗓子清亮,故事也讲的绘声绘色。
喝着清茶,还能听到不少市井间的新鲜事,让他乐此不疲。
如今年纪大了,他便喜欢听些琐碎的民间故事。
今日,他照常来到聚福楼,刚下了马车,却见迎面走来了一位青色官袍的男子。
“晚生燕沽见过邱先生。”来人恭敬行礼,落落大方。
邱贺迎着晨光,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玉树临风,着实生得一副好相貌。燕沽,他虽没见过,但是听过。
邱贺笑容和煦,虚扶了下,“是燕大人啊,燕大人是官身,怎可向老朽行礼,这是要折煞老朽啊!”
“沽敬仰先生已久,先生设坛讲座时,沽也曾有幸得教,受益匪浅,自该以师礼待先生。”燕沽欠身恭敬道。
邱贺笑声爽朗:“燕大人太客气了!”
燕沽再次郑重行礼,“沽备下清茶薄酒,想再与先生求教,不知可否?”
邱贺迟疑一瞬,笑道:“好!燕大人有请,老朽却之不恭。”
燕沽喜道:“先生请!”然后亲自上前搀扶邱贺上车。
邱贺笑容和蔼,他最喜欢年轻有为的后辈,何况这位燕大人颇有盛名,连他也想见识一二。便由着他搀扶,上了马车。
待邱贺坐稳,燕沽也翻身上马,指了路让车夫赶驾。
马车里,小童砚生有些担忧的看着一脸喜色的邱贺,问道:“先生怎么就这么跟人走了!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邱贺笑道:“放心吧!这位燕大人,我也有所耳闻。”说完便闭目养神。
小童看邱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不甚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摊开来赏看。
邱贺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抬眼看去,见小童正摩挲着一张画纸,画上是秀丽的江南水乡,心中大骇。
“这画,哪里来的?”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邱贺指着画,神色复杂。
小童听邱贺问起,沾沾自喜,脆声道:“这个啊,我昨日在一个画摊上淘来的。先生,您看我这眼光是不是很好,才花了十两银子,可我看这画至少能值百两!”
“这是……谁画的?”邱贺声音更抖,颤着手接过画,神情变得惊悚。
小童也察觉不对,喃喃道:“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谁。但这纸和墨都是新的。先生,你是认得吗?”
邱贺没有应声,他看着画上的江南美景,有些恍惚。这画,是临摹他几十年前所画的一副江南水景图。
那幅画没有流传出,是他画来送给她一人的。那时候她说羡慕他,可以行万里路,可以赏遍天下的锦绣河山,可她连长安都出不去,他便将自己所见的美景都描绘在纸上送给她。
她说她最喜欢江南,那里恰好是他的家乡……他便一一画给她看,只江南美景就画了上百幅……
可那些画早就被毁了,又有谁能拿来临摹呢?
邱贺的思绪飘飞到很远……三十年前,四十年前,五十年前……
他看到一个小姑娘朝他跑来,容颜俏丽、欢快飞扬,他看着看着就想笑,可他想着想着又想哭。
那是太过久远的过往,他老了,有些忘记了。
可那女孩子的容貌一直刻在他心上,一辈子也忘不掉。便是此刻,一看到这江南水乡,他便又能想起她明媚的笑颜……那是这世间最明艳动人的画卷。
那是公主殿下。
他还记得,他跟着老师远在江南道时,她写信来,告诉他,她要成亲了。问他,能不能回长安。
他没能去,他花了很多心思,画了一幅百子图给她。那画里藏在他全部的心思,可最后能告诉她的只有那一句:愿殿下祥康安泰,一生喜乐。
可后来,她死了!
死得时候,他没能去见她。他希望她一生喜乐,可她的一生并不喜乐,苦的很……
邱贺的眼前一片迷蒙,有滚烫的湿意涌出,他颤抖着抬手拂去。
小童有些惊恐的看着他,也落下泪来,有些害怕的瘪嘴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邱贺拍了拍小童的头,笑道:“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童抽着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邱贺道:“先生,对不起,我不该买下这画!”
邱贺笑着将画递给小童,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哪里是你的错。你如今眼光确实好,这画很好,很值钱!”
小童眼睛亮了一下又熄灭了,他垂着头,像是犯错了一般,不敢去看邱贺。手里的画变得无比沉重,他有心想直接毁掉。
可就在此时,马车停下,车帘外传来燕沽的声音:“先生,到了,请您下车。”
邱贺沉声道“好”,车帘被掀起,燕沽已经伸出手要来搀扶。
可掀帘的那一刹那,燕沽目光就落在小童手里的画上,有一瞬的呆滞,疑惑着问道:“这画,是先生所作吗?”
小童忙把画收起,用衣袖抹了把眼泪,有些气恼的道:“不是!我家先生的技艺比这要高超百倍!”
“砚生!”邱贺扬声制止小童。
“不知可否给晚生一赏?”燕沽笑问。
邱贺蹙眉,这位燕大人有些失礼了,却也没说不可。小童回头看了邱贺一眼,不悦的将画递给燕沽,不客气的道:“不过是我在街市上淘来的,也不是什么名品,只怕入不了大人的眼!”
燕沽并没在意小童的不敬,笑着接过画,摊开仔细看了,笑容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