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念旧恶,你既跟我道了歉,那我就既往不咎了。”基于吴希夷的认错态度,孔笑苍也就没再揪着不放,“但是——”
“但是什么?”吴希夷讪讪问道。
“下次请我做事的时候,不用那么郑重其事地喊我名字,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喊我的名字。”孔笑苍斜睨道,“每次人一叫我的名字,我就以为我爹又要拿着荆条来抽我了。”
两人相视而笑,涣然冰释。
之后,在吴希夷欲言又止的赧笑之中,孔笑苍答应了替人把风的请求,尽管他依然不赞成吴希夷的决定,但他也没再反对。
吴希夷决定以自己半生内功修为为杏娘运功疗毒,以帮杏娘平安度过这未来的一天,到得明日“相思断”毒发之前,他们应该就能和祁穆飞会和了,到时,祁穆飞也就有时间有精力为杏娘解毒了。
孔笑苍对此表示担忧,万一祁穆飞赶不来,怎么办?万一他还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给杏娘驱毒,怎么办?
吴希夷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决不会有这样的万一。
孔笑苍笑了笑,以一样坚定的语气表示自己对祁门九针无往不利的实力充满信心,但是他对吴希夷决意以毕生的聪明才智破解司马家迷阵的自信感到深深的怀疑与担忧。
“其实,咱们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嘛,干吗要出去?这里机关重重,外人进不来,你正好可以在这儿给杏娘逼毒。”
“这机关变化莫测,且随时会变,我在这里给杏娘解毒,是不须防着外敌入侵,但是这东西比人更加防不胜防。”
孔笑苍沉吟着点了点头,承认吴希夷说得有道理,但吴希夷难得的“道理”并不能引起他盲目的乐观,“可眼下我们怎么出去啊?”
瓮中之鳖,何言出路?釜中之鱼,何言明朝?吴希夷望着漫天的飞雪,无力地叹了口气。
“九爷……九爷……”
正当两人为接下来的出路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得身后一声阴恻恻寒凄凄的呼喊,那嘶哑而微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幽冥之隙飘来,似一阵阴风一般穿过两人的耳畔。两人心下陡地一憷,瞬间从眼眸深处到发须梢末都冻凝成了一层冰冷的畏葸之色。
过得好久,两人才辨识出那是司马丹的呼救声。
“孔兄,别杀他。”
“留他作甚?”
“他是这个家的主人,自然有法子出去啊。”
孔笑苍暂时忍住了自己报仇雪恨的冲动,但其右手手掌的虎口还是紧紧地“咬”住了司马丹的喉咙,“说,怎么才能出去?说了,本大爷就饶你一命。”
司马丹刚刚昏迷醒来,遍身的伤痛让他痛不欲生,所以此刻面对孔笑苍的威胁,他表现得有些麻木。
“我说过了,我也没有办法。”司马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没有是吗?”孔笑苍缺乏耐性,见司马丹嘴硬,他立即横掌为锋,带着一腔的怒火逼向司马丹的咽喉。
吴希夷眼疾,立时竖掌为盾,挡住了这凌厉的“一刀”。二掌交锋,力破千钧。撄锋之处,疾风劲鼓,狂雪尽扫,二人掌心俱是一震。
孔笑苍目光一斜,对吴希夷这飞来一掌既是恼怒,又是震惊。
对方内力之深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而且其内力之厚之纯,亦远非自己所能及,更关键的是,他还能收放自如,着实了得。方才自己那一掌如此狠辣如此刚猛,而对方却轻而易举地便将它化解了,司马丹那一双一眨不眨的眼睛便是最好的证明,孔笑苍自愧不如,便住了手。
“你拦我干什么?这个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好好跟他说话,他却当你是在放屁。”孔笑苍恚嗔道。
“稍安勿躁。”吴希夷道,“你这急赤白脸的,让人家怎么说话?”
被吴希夷这当面一通抢白,孔笑苍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人暗气暗恼地踱到一边。脚踝间那副混杂着血与酒的味道的脚镣带着它那沉重而坚毅的金属撞击声在坚硬的地面上摩擦前行,发出一串稀里哗啦冷漠而又热烈的声响,它要以此来证明它的存在。
由于它强烈的存在**,司马丹的眼睛里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吴希夷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慢慢宽抚定。
“司马公,你能否告诉我,陷入当前迷阵之后当如何破?”
司马丹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一眼吴希夷,将信将疑地反问道:“九爷不知道吗?”
“知道还用问你?”孔笑苍粗暴地替吴希夷抢答道,一双带刺的眼睛以其犀利的光芒强势地压制着对方那个意欲仰起的头颅。
“欲破此迷阵,只需一样东西。”司马丹怯怯地屈服于那双眼睛的威慑之下,未敢抬头。
“什么东西?”孔笑苍以粗粝的嗓音追问道,语气不容迟缓。
司马丹清咳了两声,答道:“永巷长年怨罗绮,离情终日思风波。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
在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吟咏之中,司马丹逐渐抬起头来,鼻青脸肿的脸上谦逊而又自傲地流露出一贯以来文人对武人的一种世俗的傲慢与偏见。
很显然,他是故意的,他以为似孔笑苍这等粗俗颟顸之人,是不懂诗词不解风月的,但他没有想到,他话音刚落,孔笑苍就不假思索地报出了谜底。
“泪?”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