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楼下。
人墙已散,华灯已上。高楼之下,绿天芭蕉仰望着燕子楼上的水仙灯,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司马公待妹妹果然不一样,旁人都是在门外等候颁赏的,独妹妹一人能进屋领赏。司马公真是偏心!”
吴希夷瞥了她一眼,又警觉地往上瞥了一眼燕子楼,刚想开口探问,却被这绿天芭蕉抢了先:“九爷,芭蕉我不胜寒气,就先失陪了。”
“仙子,请留步。”吴希夷挽留道。
绿天芭蕉腰肢轻轻一袅,侧身转眸道:“九爷是想知道我刚刚和你那位杏娘说了什么吧?”
“不是,我是想问,你姐姐就一直没有消息吗?”
冰冷的空气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良晌,那张表情微微有些凝固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笑靥:“九爷是真心关心我姐姐,还是怕我姐姐哪天忽然出现在你眼前吓走你这位新欢啊?”
“当年之事,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吴希夷的脸上露出一种试图解释却又无法解释的惆怅。
不过,绿天芭蕉也不想听她解释。
“对不起啊,九爷,芭蕉我身子弱,这里冰天雪地的,实在不宜久留,得去那花厅暖和暖和!恕不奉陪了。九爷若真的想知道我姐姐的消息,不如与我同去啊。”
“吴老九,快来喝酒,跟她啰嗦什么呢!”
自从孔笑苍服下杏娘给他的雪上红花之后,他看绿天芭蕉是越看越不顺眼,刻下,他眼见二人窃窃私语絮叨个没完,心里大觉不痛快,毕竟杏娘登楼之前他向她亲口许诺叫她“放心”的,所以眼下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希夷被这个女人勾了魂去。
一厢是“西施”柔声相邀,一厢是“东施”河东狮吼,该选择哪一边?吴希夷一时踌躇难决。
“九爷若是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芭蕉我先走一步!”绿天芭蕉媚眼一递,曳裾而去,颇为体贴地给吴希夷留了考虑的时间,而并未像“东施”一样一味地以声威相迫。
吴希夷慌忙俯身,讪讪一笑,佯低着头不敢承接那道媚到骨子里的柔波。
“仙子,慢走。”这是吴希夷的道别,温和而有礼。绿天芭蕉听声在耳,却丝毫感受不到对方内心半点的真诚。
“哼——”这是孔笑苍的道别,干脆而直白。绿天芭蕉听声在耳,却能真切感受到那手脚桎梏之人内心的怨愤。
临出门,绿天芭蕉又转身道:“哦!这两坛子酒,我看九爷甚是喜欢,那芭蕉我就送给——杏妹妹了。就当是我这做姐姐的一点见面礼。妹妹和九爷是一家人,还请九爷不念旧恶,代妹妹笑纳。”
“旧恶?我与仙子何来的旧恶?”
“不是旧恶,难道是旧情吗?”
绿天芭蕉这一问,问得吴希夷哑口无言。
“青山不厌三杯酒,白日惟消一局棋。九爷,棋声花院留不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却留下了你的情,芭蕉我今日看在这份旧情的面上,赠酒与你,希望来日你能看在这份旧情的面上,手下留情。”绿天芭蕉道,“棋声花院,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老夫老眼昏花,有时候连黑子和白子都看不清楚了!罢了!还是等仙子有空了到我府上作客,我请仙子喝酒!”
“作客就算了,要是做你的女人,我一定来!”说完,绿天芭蕉便带着谜一样的笑容拂袖而去了,不多时,她那袅娜的身影便模糊不清了。吴希夷分不清究竟是黑夜吞噬了她的身影,还是白雪遮蔽了他的双眼。
影影绰绰间,连她的脚步声都是那样的轻,似有若无,仿佛是在悄悄地透露某种隐晦的心思,又仿佛是在密密地掩饰某种幽微的心情。
吴九,就让这两坛酒跟你一起陪葬吧!也算我芭蕉对你留的一点旧情。
芭蕉,你还是如此讨厌我这股子酒气!我也还是闻不惯你那股子香气。
燕子楼上。
“缂丝扇?”
“区区一把扇子,请娘子笑纳!”
“沈子蕃的缂丝扇,也能说是‘区区一把扇子’吗?”
杏娘从司马丹手中接过一柄扇子,一眼便识出了此扇的来历。这倒不是杏娘见多识广,眼光独到,而是这扇面上旁款的“沈氏”二字与底下的“子蕃”钤印很难叫人不注意到。
杏娘在临安城中也见过不少上等的丝织品,却从未见过似眼前这等精妙雅致的缂丝扇。初见其面,杏娘的眼前不觉一亮!
刻画精工,用笔遒美,意高韵古,诗意昂然!
或许是从小受崔洵对字画艺术的追求与品鉴的熏陶,杏娘在欣赏这幅扇面时,更多的是从书画的角度去细味。
这是一幅难得一见的好画。
不,这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扇。
对着这以匠心与巧手织就的缂丝扇,良久,杏娘才记起来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把扇子。
此扇之精,此扇之妙,此扇之工,此扇之奇,真乃世所罕见,令人叹为观止。光这精雕细刻、触手生温的金丝楠木嵌玉扇柄,便足以让每一个女人爱不释手。上面缂织的“穿花蛱蝶”构图严谨、工丽巧绝,一枝一叶都足见匠人之功致,所用的丝线都是上等蚕丝,光泽柔和,质地细腻,一丝一缕都足见匠人之眼光。
杏娘轻执在手,摇曳之间,幽香漠漠,依稀可闻。
“娘子好眼力!这确实是沈子蕃的杰作!虽然花费了我千金之数,但还是终究是一把扇子而已。我一个大男人,是用不上这扇子的。娘子,你就别客气啦,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