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丹嘴里欣喜地夸赞着杏娘,心里也得意地夸赞着自己,那浮在脸上的自豪与流于眼角的自得让他的整副躯壳都不觉轻飘飘了许多。
若是以往,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也为了掩饰自己的财气,他肯定会对别人炫耀说这把扇子是自己不费一钱换来的,但是今天对着杏娘,他却不再这么谦虚,财大气粗地大手一挥,目的就是为了不被杏娘看扁,不让自己在大富豪吴希夷面前矮人一截低人一等。
杏娘细细地欣赏着眼前这把看似无可挑剔的缂丝扇,眼角的余光谨慎地盯着司马丹的一举一动——这个鄙俗的男人竟在为自己挥霍无度的败家之举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殊不知,这把精妙无比的团扇乃是一把伪扇。
“司马公一掷千金,真是豪气。”杏娘没有立时揭穿。
听着杏娘的附和,司马丹心里更觉疏阔了许多,流于口头之上更添了几分兴奋与豪爽:“千金一扇,万金一笑,只要能让人心里高兴,哪怕花费再多,我也在所不惜!”
“司马公为人慷慨,必可长乐未央。”杏娘顺着话头迎合道,目光则顺着团扇的扇面向外轻轻移了开去。
打从迈入房间那时起,杏娘便闻到了屋内有一股异香,然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一盏香炉。
这个楼中闺房云窗绮户、香奁绣茵、羽帐毾?、红炉画烛,纤丽浮华,软红飘香,无处不是丰腴的富贵,无处不是奢靡的极致。
不过这角角落落之中依稀还可瞧出它主人精致的品味和优雅的韵致,那纤腰慢敛的素色幔幌,那高山流水的嵌玉砚屏,那横斜冰壶的萦香红梅,那碧映轻纱的高木修篁,还有那幅悬于墨香书架之侧的水墨山水画卷“江南楚云归”。
细雨霏霏,芳草离离,杨柳依依,碧水悠悠,画中那位紫衣女子目瞩远方,而远处,山隐隐,水迢迢,在那苍茫的暮色之中与那叆叇层叠的浮云相偎相倚,交织出一番幽微而细腻、沉郁而深挚的离愁别恨。她立于船头,不知归往何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唯有她手心的一枝桃叶知晓她的心曲,桃叶曲,柳枝词,江北孤舟,江南孤雁,孤舟难行,孤雁难鸣,碧落黄泉,云归何处。
可惜花须柳眼遮玉面,不然,杏娘定能从她的眼眸之中,解读出她彼时茫然的愁楚和缱绻的深情。顺着她抬头颙望的方向,乃是画作款题之处。
这幅画作于己未年龙潜月望,而这幅画作的作者却未书其上,看那末尾的印章为“蟠龙斋”,杏娘思索半晌,却不知这“蟠龙斋”为何方神圣,崔洵素爱收藏书画,家中搜罗了不少当今文人卷画轴,所以对这些书画名家也略知一二,但这“蟠龙斋”,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有过耳闻。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蟠龙斋”是何来历的时候,杏娘收摄心神,目光悠转。
司马丹不谙文墨鉴赏之道,瞧着杏娘的眼神在画卷上略有停留,若有所思,若有所感,他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
他的盼盼美妾生前也很喜欢这幅画,一日在街上买回来后,便一直挂着这里,奉以熏香,日日仰瞻。可惜,一个月后,盼盼溘然长逝,以致他司马丹至今都不明白这幅普普通通的画怎么能值十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