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为兄的不对,一时情急,乱了分寸。下回不敢了。”浪子回头,闻过则喜。闻听邓林的责备,柳三爷立时惶恐不安地赔了个笑脸,略显轻佻的一双眉目也一改往日多情之态,“虚心”而“惭愧”地流露出了痛改前非的悔意。
“还有下回?”邓林双眉一拧,一脸严肃地叱道,对柳三爷认错的态度表示不满。
柳三爷忙连声改口道,“没有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对于自己的口误,他颇感抱歉,竟用那面团扇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不痛不痒的,就算是小惩大诫了。
自罚毕,他还自我反思道:“为兄我刚才太莽撞了,幸得公子警醒,不然真是有辱斯文了。真是惭愧!惭愧!”在承认错误这个方面,柳三爷向来是很勇于自省,并善于自责的。
演戏是一门技术与情感相融合的艺术,柳三爷在这方面的能力可谓是炉火纯青。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声音,你会很自然地相信他的情感,而他也总是能很巧妙地把看似严肃的事情处理成很圆滑的模样,也总能把看似圆滑的东西处理成很严肃很真挚的样子,而无一丝矫揉造作的成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能分得清,谁又能看得透?世间的事永远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还是公子那番话说得好,人非qín_shòu,亦非草木,焉能无知无觉地苟活一世!哎呀,真是甚得吾心啊。为兄我活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聪明一世,早已把世事看透,却不想还是这般糊涂,这般蒙昧。”柳三爷半真半假地发着感慨,脸上深刻着麻木已久的悲哀与悔恨。
手中那柄宛若满月的团扇也和他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好像连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无觉——这时节,哪还是它应该出现的!“弃捐箧笥中”,那才是它应该的归宿!三爷见怜不忍抛掷,它便恃宠而骄。招摇过市,浑然不知这是什么时节,更不知自己为何物了。
邓林看着他,也看着它,不觉有些内疚,好似是他某句有欠妥当的话唐突了这面无辜的团扇。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这时节天冷,但它也有它的用处啊,就因为它在他的手里,就错了?这算什么错?何至于也来低头认错?
邓林不喜欢这登徒浪子,但他和这登徒浪子一样,都有着一副怜香惜玉的心肠。
两个人半晌无话,脸上都写着某种悔意。
“哎,邓公子,”忽然,柳三爷颇为动情地称呼道,“你现在是否有空,我这心里头啊,突然有好多问题,很想向兄弟讨教,还望兄弟不吝珠玉,赐教一二。”
“三爷客气了。不过,也不妨说来听听。”乍然被人请教,邓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柳三爷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不好意思。
“既是受教于人,自然当虚心求教,怎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呢,倒显得我不诚心似的!再说邓公子金石之言,字字珠玑,岂是这些泛泛之辈可以随意听取的呢?”柳三爷放低声量,附在邓林耳边悄悄说道。
这浮滑又露骨的声音第一次让邓林体会到谄媚的感觉——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两条凉生生的臂膀,两颗眼珠子也不自然地打了个冷怔。
说话间,吴六爷已经提酒回来,作为“泛泛之辈”,他很不愿听到二人的谈话内容,可怎奈两耳无法自己关闭,所以他只好知趣地假装没有听到。
“给!”吴老六重重地将酒壶落在了桌面上,瓮声瓮气地冲邓林喊道,“酒!”
这回,壶内充实,酒壶落下的声音很粗重也很硬实,就像鼓胀着一肚子怨气一样,吴老六斜睨了邓林一眼,脸色不豫,好似在生邓林的气,哼,几句花言巧语,你就心猿意马啦?
邓林也斜瞟了吴老六一眼,你也忒小看我邓某人了吧!
“这酒钱挂我账上。”那三爷不待邓林伸手,主动将酒壶揽了过来,还十分豪气地向吴掌柜吩咐道,转头,又笑盈盈地向邓林说道:“权当在下的一点见面礼。还请邓公子不要嫌弃。”
“那敢情好啊!”邓林拊掌称道,也不拒绝,转头还对吴掌柜喊道:“唉,掌柜的,那就再来十斤呗。酒逢知己千杯少,这点酒怎么够嘛。”
“对对对,再来十斤!不不不,得再来二十斤。”三爷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脸上高兴得合不拢嘴。
吴老六的目光在柳三爷和邓林的脸上轮流交替而过,就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好好好,二十斤就二十斤,全记你账上啊。”吴老六的目光最后停在了结账人的身上,柳三爷愉快地确认了这笔账,那神情还有些迫不及待。
“那你俩是在哪喝?这里?还是外头?”吴老六袖着手,有意问道。
“吴掌柜,你说什么呢?这是你家的客人,你怎么还把人往外撵呢?当然是在里头喝啊。对不,邓公子?”柳三爷笑眯眯地回头冲邓林说道,“咱俩可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嗯。不错,不错。”邓林一面含糊地点头应和道,一面又向吴老六密密地交待道:“二十斤酒啊,一会送进来。”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满意而得意的笑影。
交待完,邓林起身准备向里走去,三爷也急尾随于后。而就在这时,吴掌柜的一条手臂蓦地横在了二人中间。
“三爷,你不能进!”吴老六依旧不肯放行。
“吴老……”当着邓林的面,柳三爷将最后那个都已经到嘴边的“六”字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