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太的声音渐渐的有些哽塞,“他担忧着薛家的一切,也担心你,虽然不怎么说,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能觉察到。”
薛老太太提起独子,不由得红了眼眶,“他说,薛家百年巫医世家,如今这行势让他觉得乏力,若再给他二十年时间,或许能够稍稍改善,只可惜一切没有选择,这一堆烂摊子,留给谁来接手,都让他愧疚,所以,他说凭天意吧。”
薛翎听着这话,眼眶里不知不觉的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依旧没法化作泪珠,只有一声叹息。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堆烂摊子多么棘手。
从前,无数次的想要逃离。
历经了两世,她现在已经确定,没人比她更适合。
薛翎抬起眼睑,情绪早已经隐匿,那一世,祖母并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母亲之死,先是哽在了祖母的心底,而后又哽在了她的心底。
渐渐了就成为祖孙之间无法跨越的一道横沟。
祖母疼爱她,护着她,却没法子和她说一些心里话。
而她也一样,依赖祖母,亲近祖母,却没办法跟祖母吐出心声。
现在,母亲好好的活着,那一道横沟已经不再。
祖母这样的一段话,似乎填补了她历经两世不能触摸到的一段空白。
她并不知道,父亲还说过这样的话。
薛翎轻声的问道,“祖母,爹爹,爹爹他还说了什么”
薛老太太拉了薛翎的手,“丫头,这话,我也原本想着烂到肚子里,如今我瞧着这族中长老只怕各怀心事,看着你越来越有主见,才想着和你说说心里话。”
薛老太太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继续说道,“你爹爹自知命不久矣,这才用心教你巫术,他曾说过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教了你这些,会不会害了你,可是到了临别之际,他还是把医术交给了你,我想,他也是没有别的抉择啊。”
薛翎记得,便是父亲也曾对着她说了这样的话,“阿翎,你若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父亲说了不止一次,尤其到了大限之时,父亲迷迷糊糊之际,总是会念叨几次。
她从前只当父亲终究不能免俗,到底是存了重男轻女之心,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担忧。
薛翎眼睛有些发涩,说道,“祖母不必替我担心,我是薛家女,为了薛家分忧本就是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薛老太太心里的怜惜越甚,她还想和薛翎再深谈几句,但是想着薛翎年纪太小,终于还是把到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说道,“阿翎,你好好的休息,让我再好好的想一想,再想一想。”
薛翎起身想送,“祖母也不必过于烦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过早忧虑并无这个必要。”
薛老太太视线落在薛翎的衣衫上,“快去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物,好好的休息一下。”
薛翎嗯了一声。
送走了薛老太太,薛翎坐在椅子上,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了,整个人便有些乏力。
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
“姑娘,我去放了水,你好好的泡个澡,休息一下。”丝雨柔声的说道。
薛翎很想拒绝,她现在只想瘫在床上,让自己放松。
不过想着这一身污渍,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泡了澡出来,看见母亲正坐着桌旁。
“阿翎过来,吃药。”
薛翎走了过去,坐在了对面,只见桌面上的碟子里放着一粒小拇指大小的药丸,她看着一愣,“阿娘,这是治风寒的药方,似乎和薛家的汤药不一样。”
蒋悦说道,“不错,我瞧着你畏惧苦涩,每次忍着喝药的样子叫我心疼,便估摸着药量,做了药丸,你先吃吃看。”
薛翎拿起药丸,放入唇中,只有极淡的中药味萦绕在唇齿间。
她有些惊喜,“如此甚好,很多不喜汤药的便可以直接用药丸,阿娘,你好生厉害。这是如此配置的。”
蒋悦说道,“就是估摸了计量,然后辅以一些不影响药性的辅料,加以制成,等回了薛家,我慢慢教你。”
薛翎点了点头,她才说道,“果然绝妙,我会好好的学的,阿娘。”
蒋悦不由得笑了起来。
母女之间说了一会子话。
蒋悦这才问道,“阿翎,今日祠堂里,都说了些什么那群老顽固没有为难你吧。”
薛翎忍不住笑了起来,老顽固三个字倒是十分的相称。
“我告诉他们,说是爹爹提前用卜筮之术算出来了这巫术会被毁去,以防万一,便提前教会了我这祖传中的术法。长老们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我呢。”
蒋悦说道,“卜筮之术都是唬人的,你爹爹要是知晓接下来发生的事,为何丝毫不曾透露。”
薛翎叹了一口气,只是附和了一下。
母亲不信的东西,她并不想说太多。
但是卜筮之术,有两个弊端。
其一,只能窥探出近期之事。
其二,施术者不能替自己或至亲占卜,因为过于关切,而导致心神干扰,结果多会有失偏颇。
所以,不替自己和至亲占卜已经是薛家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只有嫡传之人才会知晓。
就像她不可能推断出自己,母亲,妹妹三人的凶吉一样。
那一日她说自己推断出母亲有难,这样的事情,也就只能骗骗蒋妈妈罢了。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