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城黎府。
外人甚至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在城中最贵的地段盖出如此奢华的府邸。
而这府中主人黎堂月,更是成为江东城内人人趋之若鹜的名人。
只是这一切在今天早间戛然而止。
被黎堂月盛意邀请的陈攻,非但不领情接受求亲。
更是直言黎堂月送出的西洋茶内加了阿芙蓉。
这么一来,非但整个江东城内的宿老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黎堂月。
就连太守苏问心与锦衣卫千户海富康的面色也都冷了起来。
这黎堂月若是真的在茶水里下了阿芙蓉,那他便是对整个江东城不怀好意。
但是如今律法之中,并没有哪一条认定阿芙蓉是入罪之物。
苏问心与海富康明知被人算计,却也没有道理发作。
自从陈攻大步离开之后,这黎府大堂之内,瞬间冷了下来。
众人心中既怒又尬,终于一场宴请变得不了了之。
如今已是晚间,在黎府一间华贵的书房之内,却是沉默坐着三人。
整张红木长案边上坐着的,是面罩寒霜的黎老爷。
他面前摆着一盏西洋灯。
透明的玻璃灯罩内燃着羊脂一般的蜡烛,点燃之后竟是毫无烟火气呛人。
而在黎堂月边上坐着的,是面上带着冷笑的黎白岸。
黎白岸二十岁年纪上下,本来生得清隽。
平日里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高傲,如今尽是透着玩世不恭。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西洋怀表,银色表壳被烛火照着,发出一层银光。
而在两人对面,却是低头坐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女子。
这女子本来身量纤细,如今更是紧紧缩着,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这三人就是黎家明面上的三个主人。
偌大的黎府,百千名仆役,需要服侍的主人只有三个。
而他们三人心中才知道,真正的黎家人却只有两个——黎堂月和黎白岸。
这时候黎堂月忽然忍不住怒气一拍桌案道:“混账!这么多天在江东的布置竟然全都打了水漂!”
“黎小姐”因为这一拍,吓了一跳。
但她立刻又缩了回去,深深低着头。
黎堂月虽然满头银丝,发起怒来还是让人害怕。
就见他继续说道:“陈攻这厮,如此不留情面。今后我们在江东行事,怕是要更加艰难。”
这时候黎白岸玩弄着银色怀表,满脸不屑道:“即是如此,就把他做了又如何。”
黎堂月横了儿子一眼,道:“出发前,王爷的嘱托都忘了么?
陈攻是王爷点名要我们拉拢的人。将他做了,你要我如何去向王爷交代?”
黎堂月带着不满道:“我听人说陈攻也就是二阶武者。
二十多岁还是二阶武者,怕是一生也难有大出息。
真不知为什么王爷会重视这种小喽啰。”
他父亲黎堂月道:“还不是因为勇王世子看中于他!
陈陶那小子太过认真,被封了武侯之后就到处搜寻人才。
似是真想要把监武所打理好一般。”
说到这里,黎家父子同时露出冷笑。
他们两个所跟随的勤王,是勇王世子的伯伯。
而勇王世子正是监武所的武侯陈陶。
只是黎氏父子对同为皇亲的陈陶却是显得不屑一顾。
黎白岸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西洋烛火,忽然道:“父亲,您说王爷到底是看中的陈攻,还是看中的他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身份?
要我说,或许是我们思虑过重了。
王爷说不定根本并不在意陈攻,只是想要拉拢这个位置上的人罢了。
要不我们再扶持一个人出来,将陈攻彻底做了如何?”
黎堂月叹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这般猜测的。论武艺,陈攻的本事并不惊人。
王爷全无必要去拉拢这样一个乡下小子。
但是前任江东监武所代管人,才不明不白的死了没多久。
现在这个代管人不知为何又入了陈陶那小子的眼。
要换了他就势必引起陈陶的注意。
所以如今只有拉拢他一条路可走。”
这时黎氏父子都是叹了一口气。
忽然白发的黎堂月双眼一翻,怒瞪向始终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黎小姐”道:“下贱货色,连个乡下小子也笼络不住。”
“黎小姐”头更低了,只是她一双拳头却是缩在袖子里,紧紧捏成拳头。
黎白岸冷笑着说道:“父亲,或许是陈攻看出这丫头不是您的女儿。”
黎堂月反问道:“他一个乡下小子,怎么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黎白岸狭长的双眼在“黎小姐”的身段上溜了一圈,促狭道:“陈攻既然是个男人,多半也能看出这丫头身上媚态过重。”
黎白岸眼神如火,即使“黎小姐”低着头也能感受到。
黎堂月更是恨恨道:“要不是你娘死得早,我又怎么会没有亲生女儿。
还要去勾栏里找个丫头顶替!”
黎白岸道:“若我真有妹妹,就算是过河抽桥,也不能让这乡下小子便宜了去。”
但这话并没让黎堂月怒气平顺。
黎堂月想起白天那些宿老们本已对他心服口服。
却因“阿芙蓉”三字,忽然都对自己心生抵触起来。
今后他要控制江东州,不知还要花多少心血!
黎堂月越来越恼,忽然将桌面上的西洋玻璃罩烛台扔向“黎小姐”。
“黎小姐”一声尖叫,连忙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