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养心殿内。
随着宣镇亲兵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遍后,一干君臣间的神情堪称精彩。
李晗笑道:“虽是臣举荐的宁侯,可也没料到,他能将事情干的这么漂亮。”
“漂亮么?”
御史大夫韩琮皱眉道:“他初至宣府,甚么都没查清,就动手杀人抄家,事后才逼问出罪证。都如他这种做法,岂不天下大乱?简直无法无天!这是侥幸查出了罪证,若是没查出来又当如何?”
李晗闻言一滞,一时无言以对,真讲究起办案程序,贾蔷显然是有大问题的……
隆安帝打圆场笑道:“也不算全无凭据,范家一个管事就敢勾结守门将行开城之事,他家若能脱得了干系才是怪事。朕都没想到,一个商贾之族,竟有如此能为,出了这样大的事,交出一个管事居然就了事了。整个宣府,任其瞒天过海。淮安侯堂堂勋贵武侯,居然不得不向朝廷请援兵!宣府,哪里还是朝廷的宣府?分明成了一介商贾的宣府。”
看着隆安帝杀气腾腾的说着诛心之言,韩琮心里一叹。
这个时候,莫说范家罪证确凿,便是无罪,也难逃此劫。
朝廷不用往宣府送粮了,且非但不必输饷,还能让户部拿回许多来……
这就是范家的原罪。
贾蔷此事办的,太合天子心意了。
不过,想想贾蔷也是为了国事如此,这样做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半点好处,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去……
连他都知道,朝廷里吃范家节礼的三品大员,不下十人……
韩琮心里略一思量,缓缓道:“皇上,贾蔷虽有好心,可未经朝廷和皇上的旨意,就擅自将范家之粮取出为军粮,将抄家之银作兵饷,此例不可开。若不能论罪,后患无穷。”
此言一出,隆安帝皱起眉头来,道:“韩大夫,贾蔷临走前,朕赐他天子剑,准他便宜行事。当时蒙古大军即将攻城,外有强敌,内有奸贼做后患,他们还将宣府武库的军械都卖了,丧心病狂之极!事急从权,韩大夫就不必过于苛责了罢?”
韩琮板起脸道:“皇上,非臣苛责宁侯,只是宁侯此行,看似杀伐果决,实则隐患极多。朝廷法度,岂能恣意践踏?未得确凿罪证前就敢杀人,皇上和朝廷若再加以褒赞,往后必会愈发飞扬跋扈,迟早生出大祸来!”
林如海面色淡漠的看了韩琮一眼,心里却是觉得有趣。
韩琮身为御史大夫,谁都难以讨好,当顺天府府尹时就是出了名简在帝心的孤臣。
如今成为御史大夫,愈发六亲不认,兰台寺每日里弹劾军机大臣的折子不知多少……
却想不到,他会为贾蔷出面消弭后患。
这个时候,往下压,远比往上捧对贾蔷更好些。
他这个先生此时反倒不便开口,不然就太露痕迹了。
由韩琮来说,却是最好不过,他还挑了这么好个时机。
因为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天子一定会维护贾蔷出手的正当性和合法性。
果真让清流闹开了,那些银子到底会收到哪去,还真不好说……
而趁着这个时机,让天子将贾蔷行事的后患抹平,往后再有人以此攻讦,就只是徒劳了……
果不其然,隆安帝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定道:“爱护他年幼,防微杜渐其堕落可以。但功就是功,总不能回回打压,次次出力不得好罢?若不是贾蔷胆魄大些,果断将范家铲除,今日攻城时里应外合,一旦宣府被破,八万蒙古铁骑长驱直入,直接攻略京畿之地,社稷都要动摇。
此案不必多说甚么,贾蔷有功无过!若寒了人心,往后谁还为朝廷如此效命?”
为了范家数以千万两白银,和不计其数的谷物粮食,隆安帝不惜为贾蔷保驾护航。
内务府钱庄目前看来是要黄了,不过那原是预料之外的,不可确定之事太多,损失尚能接受。
而宣府一案,朝廷所得收益,却实打实的可以到手,绝不容有失。
见隆安帝将话说至此,韩琮便不再多言贾蔷之事,回过头来问林如海道:“郑家粮铺还抄么?”
林如海抽了抽嘴角,道:“御史大夫太小瞧林某人了,仆并非只为粮米而抄家。”
韩琮不为所动:“所以,到底查封不查封?”
林如海皱眉道:“当然。韩大夫有疑议?”
韩琮摇了摇头,忽地一叹后,与林如海躬身一礼,道:“本官宦海数十载,如贤师徒二人,一心谋国,不为己身谋利益者,尚属头一回见到。都道大公无私,林相师徒二人可为当世之表率也。只是林相可知,从今往后,士林清流中,贤师徒二人再无一句美言,唯有滚滚骂名。”
靠抄家来支援朝廷,在清流眼中,怕唯有“下作”二字。
而一旦官场上名声坏了,各式奇谈杂说势必纷纷出现,林如海、贾蔷的名声,也就可想而知了。
林如海却似并不在意,呵呵笑道:“御史大夫夸早了……”
韩琮不解其意,看向林如海,林如海先往御前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其他数位军机,道:“只待北疆事毕,又得诸多粮银,隆安七年,再无任何人能阻碍新政大行天下。适时,何止区区一个林如海和贾蔷,上至天子,再到诸位大学士,哪有一个会落下好名声?”
众人一怔后,韩彬哈哈笑道:“如海所言甚是,为社稷计,为大燕万世之基计,吾等纵遗臭万年,又有何妨?只不负君王,不负黎庶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