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讹鲁观和洪涯想的太对了,甚至对的过了头。
“六太子……洪侍郎……两位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太师奴迎出辕门,恭敬行礼。“魏王与耶律将军、纥石烈将军都在寨中,魏王殿下正在等着两位。”
讹鲁观与洪涯对视一眼,各自有些面色发白。
这倒不是说兀术和这两位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应该的地方,算算距离和位置,兀术既得生路,便也正该在此处。
可话说回来,这不是赵官家有那么一句‘必杀兀术,方可和’吗?而且还有直接献城那破事。所有的事情,还有那话,根本瞒不住,尤其是太师奴都在这里了。
所以,由不得二人惶恐。
唯独太师奴既然专程守在辕门这里相侯,他们也根本跑不掉的。
于是乎,二人只能压下心中不安,硬着头皮随太师奴转入金台顿大营。
果然,大营中凄凄惨惨,到处都是浑身狼藉的溃兵、伤员,所幸应该是耶律马五或者纥石烈太宇控制住了局面,原本的驻军虽然手忙脚乱,却没有失控的姿态。
闲话少说,二人在一片凄凄惨惨之中来到一个亮堂宽绰的大军舍内,然后一眼便见到了独自一人躺在宽大榻上的完颜兀术。而这位金国执政亲王虽然面容还算干净,脸色却惨白一片、而且身形姿态怪异……原因一望便知,四太子的左腿和右臂都明显有伤。
很明显,完颜兀术虽然逃得生天,却绝对是历尽艰辛。
“四哥!”
毕竟是亲兄弟,甫一相见,饶是讹鲁观之前忐忑不安到了极致,可见到自己兄长这般狼狈,却还是忍不住鼻中一酸,然后上前在榻沿上拉住对方那个可以活动的左手,一时痛哭流涕。
而兀术见到讹鲁观入内,本也该与自家兄弟一起抱头痛哭才对,但不知为何,其人只是任由对方拉住自己手哭泣,半晌后,更是支棱着那条打了木板的腿哂笑起来:“老六何必这般哀苦?大局当前,胜败已定,俺们兄弟能再复相见,已经是爹爹在天之灵护佑了,若只是哭丧,徒让天下人笑而已。”
话到这里,兀术微微一顿,继续言道:“借用曹孟德的一句话,日哭夜哭,还能哭死那沧州赵玖不成?”
讹鲁观闻言,勉力收声,继而又忍不住在榻前含泪追问:“四哥,我听人说宋军发数万骑军追索不及,岳飞和张荣似乎也到了河间,两面包夹之势下,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能有什么可讲的?”兀术摇头以对,却终究不免一丝黯然,稍作讲解。“一路逃来,在寝水前被宋军轻骑追上,先没了三成兵马,听人说乌林答泰欲也在河畔被捕……”
“然后勉力过河,又发现刘錡先行据了稿城,猝不及防下,又没了许多士卒……”
“无奈东走,鼓城过河时看到张荣的水军,然后不得不继续向东……”
“结果到了束鹿,迎面遇到东面方向逃来的溃军,这才知道,田师中已经督军从东面杀来了……彼时俺正好腿也被马踩折了,便胡思乱想,觉得获鹿大败,束鹿有走投无路,莫不是天要俺在那里被‘束’住?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认命,便准备自杀,宁死不可被‘束’……却又被马五给劝下,往北面河畔再试一试。”
话到这里,兀术复又苦笑起来:“俺那时才晓得,束鹿的束字没有应在宋人身上,反倒应在了马五身上,到了河边,他不敢寻浅滩,又只有一匹马,无奈之下,只能将俺捆缚在马背上,然后二人一起浮马渡河……过了河,遇到从宋军俘虏中逃出的纥石烈太宇才知道,宋军前一日忽然有旨意传下,说是赵官家发了怒,让追军不许擅自追索大将,只以杀伤兵力为主,所以河上才改了巡防,只在各处浅滩堵截,路上兵马也只追索大股部众……这般算来,俺这区区一条命,三成是天意,四成是马五,还有三成倒是那位赵官家所赐了。”
讹鲁观听完这番叙述,唏嘘不已。
可以想见,别看自己四哥说的那般轻巧,但这七八日来,他怕是日日在生死边缘挣扎,与之相比,自己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遭遇合不勒的那天晚上,都未必有这位四哥最轻松时来的严肃。
毕竟,他这个六太子的性命,全程是无忧的。
而就在讹鲁观唏嘘之时,叉手立在门槛那里的洪涯却也微微蹙眉……想那赵官家口口声声说要‘必杀兀术’,但实际上却在最有可能捕获兀术的滹沱河南网开一面,虽说大道理都是对的,却总显得那个议和条件中稍有戏谑之态。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魏王得天之幸,倒衬托出下官有些贪生怕死了。”眼看那边兄弟二人大约交代了几句,情绪都收住了以后,洪涯赶紧上前,并说了一句废话。“不瞒魏王,当日我在真定,是大约劝六太子降了的,实在是有负魏王托付……”
“俺自然知道。”兀术也不免叹气。“太师奴都与俺说了,不过这事不怪洪侍郎……赵宋官家将几万尸首与伤员一抬过去,俺也能想得到是何光景,确实没法守……至于说降了以后又想议和,也不算你们自作主张,毕竟当日在营中咱们确实提过此事。”
听到这里,讹鲁观也面色苍白起来,赶紧起身抹泪:“议和的事情,不知道四哥知不知道具体条款?我当场便说,那赵宋官家不免太苛刻了些。”
“洪侍郎以为如何?”兀术没有理会自己六弟,而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