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中喟然长叹。
“其实,”岳飞想了一想,复又继续答道。“此番也就是远道归来,确系疲惫,否则再加上我军连战连胜,平素少有败绩,稍微让军中进士临阵前晓以大义,说不得还能再敢战一些……但这些人心上的东西,却是须军饷物资充足做底子的,否则空谈无用。”
田师中愈发不语。
就这样,时间渐渐流逝,战场开始被拖拽变形……一面是部分部队留在原地收拢降兵、救援伤卒、打扫战场,一面是骑兵与许多后方参战率不高的部队一路追击到了笼水畔和淄川城下,成功大面积逼降伪齐部队。
但是,面对着不战而降的淄川城,张宪依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重要目标李成。
岳飞可以从大局考量,不在意李成区区一人,到了王贵那份上,似乎也不必在意这份功劳,但张宪及其以下所有军官、士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这么一大块战功与荣耀的。
于是乎,趁着夏末日落的时间还算是比较晚的良好条件,张宪在让后续赶来的李逵控制住淄川城,然后妥善收拢降兵以后,复又再度下令,乃是将所有骑兵分队撒出,务必要寻到李成!
但说实话,所有人都觉得希望有些渺茫。
一来是地形复杂;二来是植被茂密;三来是天马上就要黑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李成在徐大刀的掩护下,早早金蝉脱壳,混在一路骑兵之中,向西北方向疾驰……中间弃马,专门选择山林地区穿越了战场北侧的丘陵地带,然后又远远避开淄川城,直接往笼水下游而去,等待大局抵定,张宪派出骑兵四面搜索之时,他已经来到笼水畔,正在稍作休息,准备马上脱去甲胄,渡河往济南呢。
“主公喝些水吧!”
只能说,李成确系能收人心,不仅是两把大刀与那些长刀骑兵为他赴死,便是沦落到这等地界,依然有十余人相随,待其在河畔休息,更是有人主动以头盔盛来河水奉上,丝毫不失尊重。
李成神色恍惚,但回过神来,依然本能相询:“大家可都喝了吗?”
那人抬手一指,原本有些精神恍惚李成方才看到,诸人此时都站在河中,就地弯腰饮水。见此情形,已经渴到极致的此人这才稍微放心,然后赶紧端来头盔欲饮。
孰料,头盔拿到手里,他刚要作势去喝,待看到那名送水的军官自己转身往河中去饮,却又不禁摇头失笑,便将头盔掷到地上,然后走下浅滩,与其他人一起在河中并饮。
四肢插入水中,登时有无数血丝散开,李成原本想做等待,但眼见着血丝从手脚各处逸散不停,却终于是无奈,只能装作不见,俯首在浅滩中放肆灌了一气。
一气灌完,这位大都督刚要抬头说些鼓气勉励的言语,却又不由怔住。
原来,其人渴意去除,抬起头来,却正见自己面孔映照在水面之上,清晰可见毛孔,但此时形象,所谓狼狈不堪,正当其辞。
而盯着自己面孔之时,他双腿插在河中,周遭水流不停,清凉之气驱散夏末秋初午后暑气之后,却又居然渐渐有些刺骨泛寒之意。
清醒过来的这位大都督顾影自叹……他心中清楚,此战丢尽了兵马,京东三郡根基也彻底不可再得,非只如此,以那大小眼的用兵,绝不会在大局上留有破绽,怕是马上就会直接渡河往西,进逼章丘。
而一旦如此,往后的局势不用大小眼那些人设计,他李成都能想象的到,章丘一落,届时济南陷入三面包围,宋军必然围而不攻,尝试引诱金人;但以今日金人表现来看,他们不可能在这种劣势情况下连续渡黄河、济水,将宝贵主力送入这个口袋被宋军吞掉的……他们早就知道京东孤悬河南,迟早是军力恢复的大宋囊中之物。
换言之,济南也是死地,伪齐经此一战,再无退路。
可是济南是死地,其他地方又如何呢?若不去济南,直接渡河往北投奔金人,没有了兵马,凭什么给你行军万户、世袭猛安?
到时候莫非要做个郡守什么闲职不成?
但那般结果,除了苟活性命外,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经此一战,其实也无退路了。
就在李大都督恍惚之中,周围忽然一片惊呼,其人抬起头来,赶紧相顾,然后顺着身侧士卒指点,却又立即见到了让他感到畏惧和惶恐的一幕……原来,前方游河道之中,自上游飘来数具尸首,看装扮,俱是自家儿郎。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上游宋军追到河畔,少数抵抗者与仓促渡河者的下场。
理性告诉久经战阵的李成,这什么都不算。
但是,正当他要开口安抚众人之时,复又见一尸首顺流而下,便赶紧闭嘴,准备等尸体过去再说话。然而,那尸首随水流旋转不停,却是正从李成身前旋转飘过……这位大都督看的清楚,此人不过十八九岁,胡子都未扎齐,身体僵硬,唯独一双眼睛睁的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