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柔云垂目,将猴儿酿拿在手上,枯瘦的一双手细细抚摸着酒盏的脉络,神色痴迷。
“这是他爹给她留得唯一一件东西,这些年过去了,我竟没想到,还有再见到它的一天。”
不知她按了瓶身何处,原本牢不可破的酒盏开了一道口子,酒香带着陈年的往事飘满屋子。
洛羽凌沉声道:“当年,您也是正正经经嫁进来的,缘何他们都说你只是一房妾室?您深中此毒多年,石惊天究竟对您做了什么?”
蒋柔云讥笑两声,就着酒盏仰头喝下一口猴儿酿,洛羽凌起先欲劝,到底是忍住了,任由她喝了半盏酒,清酒入喉,人反倒清明了几分。
“我是个无用之人,这世上真的对我好的,怕是只有清风和我爹了,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我嫁进石府那一年,是夏天,多年不遇的炎夏,我从前不知,这世上还有那样难熬的夏天,新婚之夜,我藏了一把剪刀在袖中,逼得他进不了我的身,从那之后,他便厌弃了我,其实娶我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他那可笑的面子,商贾到底是商贾,上不得台面的。”
似是多年不曾有人听她倾诉,蒋柔云从开口便未停歇,说上一段,便大口喘上几口粗气,钟灵上前扶住她,她便依着她,细细道了这么多年的事。
在她之前,石惊天还有一位妻子,他也是靠着这位发妻发的家,从一个卖盐的小贩,到腰缠万贯的商贾。
娶她,不过是为了搭上官盐这条线,借着她父亲,他当真得偿所愿,自此得偿所愿,做了漠都首富。
说到头,她和那女子,不过是他的青云梯,助他平步青云,目的达成之后,便弃如薄履。
先头那个下场比她还要凄惨,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其中缘由究竟是不是真的命不好还是旁的,也都掩埋在黄土里,说不清楚了。
她好歹还在石府里苟延残喘至今,还能等来这盏猴儿酿,也算是了却多年夙愿了。
“自洞房那夜惹恼他之后,我在这府里做什么都是错,弹琴作诗都是装腔作势,更不该整日待在书房看书,恼羞成怒之后,终究是不顾我意愿,强占了我!”蒋柔云面上带着痛色,往事历历在目,仿佛都是昨日的事。
钟灵一双手暗暗握紧,怒骂道:“真是畜牲!”
这事若是落在她身上,只怕石惊天坟上的青草已经长出一人多高了。
蒋柔云看向她,面色有些凄然:“我这一生,本该有个孩子的,我那时与你一般大,怀着身孕,挨了他一顿拳脚,那孩子,也胎死腹中,说到底,是我福薄!”
“真真是个畜牲!”洛羽凌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宫沫儿如今也有了身孕,他最能感同身受,现下若是有人敢对她动手,只怕他会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叫他一命归西!
蒋柔云咳了两声,唇边涌出朱红色的血迹,钟灵忙替她去擦,她轻摇了摇头,又开口道:“后来他找了个江湖术士,那术士说我不详,先是克死了孩子,下一步,只怕就要克他了,可他到底是忌惮着我爹爹,不敢真的杀了我,便动了下毒的心思,我在这府上,哪里都去不得,除了饿死,便是中毒而死,这么多年,到底是叫他得偿所愿,熬到我油尽灯枯这一日,也好,也好。”
门外传来那管家不耐的声音:“你们好了没有?一刻钟可到了!”
蒋柔云苦笑两声:“你们快些去罢,能与你们说这么多,也算是了了心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听您说了这么多,更是不会放过那畜牲了,事成之后,我们会将石府的财产占为己有,他赚的这些不义之财,也借着您娘家的力,您想要什么?”
洛羽凌直言不讳,将心底盘算悉数交待,钟灵有些诧异的看他,没想到他们竟存着这样的心思。
蒋柔云面上有些迷茫,喃喃道:“人死如灯灭,钱财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二位若是有心,便将我同清风葬在一处,清明冬至替我们烧些纸钱便是!”
“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洛羽凌说罢,正要转身。
蒋柔云又挣扎着坐起,喘息道:“他新纳的那个女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府上已经有了两个冤魂,不能再多一个了,届时,你们给她一笔安家费,遣了她出去便是!”
钟灵走出房门,方才感觉活了过来,房中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些。
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同死了有什么区别?
洛羽凌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漠都有个故事,枉死的人不入轮回,只能成为这世间的孤魂野鬼,她许是为了来世能与爱人再续前缘,所以吊着那口气活了这么些年,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
钟灵唏嘘一番,忽察觉身后怪异,洛羽凌正要提步离开,却被钟灵一把拉住。
有些不满的转身看她,看清身后情形,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钟灵将他护在身后,转身看着身后虎视眈眈的一群人,不禁冷笑,恐怕从他们踏入这院子开始,那奸商就没打算放他们出去!
石惊天从那些人身后踱步上前,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轻蔑的看着两个人。
“那贱人同你们说了什么?”语气不善。
钟灵讥笑一声:“瞧你这话说的,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是没做什么,又
何必怕她同我们开口?”
“小娘们倒是长了一张巧嘴,等待会我这些手下给你一番颜色瞧瞧,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