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叉坐在沿海一块冒出水面的礁石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茫茫的大海,一动不动。
自从郑克武离开后,他便一直坐在这里,足有四五个时辰了。
虎爪无奈地立在岸边,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依靠的男人,默然不语。虽然他一直呆在洞外,但凭着他那远甚常人的听觉,二人在洞中的谈话他仍然听到不少。
不论鱼叉变成了谁,他永远都是自己无比敬重的兄长。
“走,我们去琼山!”鱼叉猛然站起,再度恢复往日的神采,只是眼中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无法抹去。
他有九成九的把握相信郑克武不会骗自己。
若是放在之前,他绝对会安排好一切,立即前往南洋,竭尽所能寻找母亲的踪迹。而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琼山?现在?”虎爪有些惊讶:“不等唐承佑和燕儿姐了么?”
“不等了。”鱼叉望着远处坠海的夕阳,轻轻叹气:“若是有可能,我希望你也能留下,可偏偏却知道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你。”
十六岁就能将一窝海盗全数诛除,这绝对不是单凭运气或勇猛就能办到的事。
行刺正如日中天的黎利,高明如郑和,也要花费数年时间精心布置,仍然功亏一篑。以鱼叉现在的实力,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
可鱼叉没有任何选择。
村子的血仇、下落不明的虾仔,若是让他放下这一切去追寻自己的生活,他将永远无法自安。
当然,他也不会蠢到直接找上门去。即便黎利给他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他也未必能战而胜之,取其性命。更遑论身为安南国主,其身边无时无刻没有大量高手护卫。
鱼叉也绝不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喜欢记仇,正如十四岁那年般,有仇,他马上就会想尽办法报了。当年那群海盗对他来说又何偿不是一项无法完成的挑战,可他却做到了,还因此而自悟踏入先天之道。越是极限的压力之下,人的潜能便会更充分的激发,这点对于鱼叉来说更甚。
这一点或许是随父吧,在郑克武的描述中,鱼叉的父亲陈祖义便是个越挫越勇,越是艰险就越要挑战之人,哪怕只有一成的希望,他也会尽十二分努力去争取。
“那我去收拾点东西……”虎爪半转的身子僵住了,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村子,声音也不由随之哽咽。
哪里还有什么好收拾的呢?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开村子时婶婶、大娘们精心准备行囊的情景,虎爪双肩抽动,泪水再一次盈眶而出。
将手搭在虎爪肩上,一直待其平静下来后,鱼叉才道:“这是最后一次,男人,可以流血,却不能轻易流泪。”
※※
郑和负手立在东山岭一处临海的悬崖边,双鬓的银丝随着海风肆意舞动。
一个矮胖的老者立在其身后不远处,看了看天色,颇有忧虑:“马哥,走吧,你已经尽力了。”
“景弘。”郑和的声音有些嘶哑,仅仅只是过了一天,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我真的不甘心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哪怕只迟一刻钟发作,黎利绝对无法活着离开。”
这老者正是巡洋舰队的副使王景弘,从第一次下西洋起便一直是整个船队的二号人物,九年前也与郑和一道守备南京,不论地位还是威望、功绩也只是稍逊半筹而已。
若有外人知道绝对会大吃一惊。
此刻巡洋船队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已经抵达占城外海。占城国上至国王下到文武百官无不出城相迎,偏偏其正副二使都不在船上,说出来谁敢相信。
“你该让小俊他们帮忙的,现在说什么也迟了。”王景弘摇头一叹:“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马哥,你确定那东西不在郑克武身上?”
二人从燕王府便一起共事,私交深厚,很多事情上都没有秘密可言。郑和此番处心积虑设下圈套欲除黎利,自然没有瞒着王景弘。
只是对于黎利,王景弘却远没有郑和那般忧虑。中土最大的威胁向来都在北方,三代以降,还没有南方夷族入主中原的事发生过。
“我们离开京城快七年了,小俊早已投靠东宫局郎王振。”郑和有些失落,朱棣一死,真的什么都变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山谷一战一直潜伏在附近,若不是我在关键时刻发作,只怕会向我出手。”
王景弘有些诧异,却非因宋俊的背叛而起:“王振绝没有理由阻止马哥杀黎利呀?否则他大可让小俊提前通知黎利,甚至不为马哥奔走布置。”
虽然已经远离京城这个权力中心,可毕竟是永乐旧人,谁在宫里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也是出任南京守备这看似被贬的职位的好处之一:宫里的宦官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被踢到南京的一天,若不想下场太过凄惨,怎敢有所得罪。
郑和冷哼一声:“好好的教员不做,自阉入宫,此人绝不简单。看着朝中议和的声音高涨,立即随声附和,安南的好处他又岂会少收。若不让黎利身处险境,怎么会甘心送上更多金银。可惜皇上那里我已经说不上话,竟然让他坐上东宫局郎的位置,日后恐怕会成大患。”
“马哥你还明白吗?”王景弘却没有这般愁绪:“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了,主子怎么想,怎么做,都不应该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干涉的。”
郑和脸上突然泛起无比的倦意:“若是这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