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德门步行进入皇城,巍峨的大庆殿便映入眼帘。只抬眼看了看那气势恢宏的殿堂,富弼便扭头向着东边而去,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宽大的回廊。
廊中许多官员来来往往,如洄游的鱼群一样。
富弼微微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便抬步走入回廊中。
“右正言……”许多认识的官员,遇到富弼,连忙避退到一侧,微微行礼,以示尊敬。
只不过,这尊敬给的是他的官职——知谏院右正言,而非他本人的。
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是匆匆一礼,然后就像逃难一样的逃开。
但富弼不以为意,他依旧是昂首挺胸,走在回廊中。
对于今天的境遇,他早有预料,已是欣然接受。
出了回廊,沿着横街向北走,枢密院已映入眼帘。
“右正言……”一个枢密院的官员早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元台在南厅,命下官来迎正言!”
“有劳!”富弼微微拱手,于是便跟着那官员,穿过枢密院的正门,从其南侧门出,一座宫阙便出现在眼前。
此地,来来往往的官吏、将校,变得更多了,气氛也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因为这里是南厅。
大宋帝国的战时指挥中枢。
现在,西虏猖獗,气势嚣张,辽人也蠢蠢欲动,所以,国家的重点,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军事上。
两府既需要面对西虏的进攻,也需要应付和瓦解来自北方辽人的威胁。
无论是首相吕夷简还是知枢密院事章得象都是压力巨大。
这南厅也就成为了比政事堂还繁忙的机构。
在那官员引领下,富弼穿过喧哗繁忙的南厅前院,来到后衙门口。
此时,此地正在议事。
所以,富弼就只能在门口等候。
不过,没多久,就有人出来,对富弼道:“元台闻正言至,请正言入内旁听!”
富弼笑了一声,道:“中堂美意,却之不恭,下官谨从之!”
他是台谏官,按照制度,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听和看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说和批评的!
于是,便在那人引领下,迈步走入衙内。
一进门,富弼就发现,所有在场的宰臣、执政官们,都侧头过来,用着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于是恭敬的拱手再拜:“下官富弼,见过诸位明公!”
“正言来的正好!”坐于上首,主持这次会议的首相吕夷简,忽然起身,对富弼笑道:“吾方才还在与本兵说起正言呢!”
坐于吕夷简对面的知枢密院事章得象含笑不语的点点头。
富弼心里面顿时一咯噔,因为,大宋两府从来都不是一个和谐的两府。
恰恰相反,两府斗争从来不休。
特别是西虏称制后,为了战和、攻守以及甩锅,两府斗的头破血流。
上一任的两府宰执们,更是同归于尽,这才有了吕夷简再度拜为首相,有了章得象的上位,也才有了这南厅两府集议之事。
但,两府的斗争,并未因为前代首相、执政和枢使们的去国而停止。
反而愈演愈烈。
申国公吕夷简对西贼态度强硬,主张全力进攻,务必败贼,而知枢密院事章得象则倾向于主守,不提倡主动进攻,枢密副使杜衍更是曾在官家面前表态‘以侥幸而行军国之事,自古未闻有胜者’,坚决反对主动进攻。
参知政事宋痒于是据理力争,双方从君前斗到政事堂,又从政事堂纠缠到南厅。
几乎可以说,已然撕破脸皮。
但现在,这已经斗的不可开交的两府执政、宰辅们,却坐在了一起,和颜悦色的等待着他?
这是什么情况?
富弼百思不得其解。
“正言坐下来说话!”章得象笑呵呵的眯着眼睛,宛如一个弥勒佛。
于是,便有人搬来一条椅子,然后将富弼请过去坐下来。
这让富弼受宠若惊,甚至感觉到屁股下面红烧一般,他拘谨的小心翼翼的踮起屁股,根本不敢抬头,拱手对着在他上首的宰臣、执政官们问道:“下官惶恐,不知列位明公究竟有何吩咐?”
“正言勿急……”章得象笑呵呵的道:“今日特地将正言请来,乃是有好事,欲与正言商量!”
章得象轻轻端起面前放着的茶盏,抿了一口从老家带来的茶叶,然后闭上眼睛,悠悠的问道:“春坊昨夜之事,正言可有耳闻?”
富弼立刻像发条一样弹了起来,问道:“本兵……坊间传说难道是真的?”
昨夜,官家与宰辅执政们,联袂入禁中,探望寿国公而出。
旋即,官家与宰臣宴于升平楼。
据说,昨夜升平楼中罕见的出现歌舞丝竹管乐之声,官家甚至都喝醉了。
然后,今天,整个汴京的官员中,就出现了种种故事与传说。
有人说,寿国公得祖宗庇佑,宣祖皇帝亲自出手拯之。
也有人说,寿国公醒来后就做了一首诗,尽显圣王胸襟与气魄,閤中内外宦官、宫人,尽俯首膜拜。
更有许多方士、僧侣言之凿凿的说什么有人曾从河南府巩县入京,据其云,巩县的永安陵这一个多月来,芳草箐箐,松柏勃发,当地有善望气的人断定:此祖宗有灵,庇佑宗社,国家必有福报!
作为台谏官,富弼自然一早就关注到了这些动静。
只是,自正月下旬,寿国公染疾以来,这汴京城里,瓦市勾栏之中,类似的传说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