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慕站在国界之边,看着远处的空地,不住问着手下当下的时辰,心中无限担心之时,终于远远走来了一个人影。
见到那人的身形,钟慕便松了口气,微微笑了。
苏叶将宁泽清体内的那只箭头拿出,着实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那箭头在身体中已停留过久,再加上宁泽清体力消耗过多,神智不清,只能摸索着进行。
诸位军医为他打下手,在帐外把守的将士看着一盆盆带着血水的纱布端出来,纵使是久经沙场的人,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随后再将伤口包扎,忙完之后,才想起时望手臂被划伤之事。
时望仍沉沉睡着,伤患处已被军医处理稳妥,没什么大问题。
确认她并无大碍之后,苏叶留下一封信,就自行离开了。
别的他没听到,那一日之约还是知晓的。
既然时望现在的情况不好奔波,他便自己回去也是一样的。
苏叶与时慕并肩走着,两人出乎意料地沉默。
最终还是苏叶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五公主竟然会放我前往,放在以前,怕是早就动起手来了。”
钟慕从前的莽撞性格,是相识的人皆知的。苏叶有此一问,也是正常。
“她抓住了我的弱点,我怎能不应她。”
在这乱世之中,钟慕经历的战事也不少,早已被练出了铁石心肠,可苏叶便是她的弱点,一说道他,纵使被磨练得再坚硬,也有了柔弱的地方。
苏叶听到此话后,却不再言语,也不知道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有没有听懂她言语中的深意。
罢了。
前方归路未知,将心中话语全部说出,最后若是自己消失了,反倒徒增了他人烦忧。
更何况,他们一个杀人,一个救人,本就是天差地别的,若要真的走在一起,反倒是悲剧。
“前面就是归国境内,想必应该安全。我就不再相送了。”
钟慕说完便想走,不想被多留了一小会儿。
苏叶出乎意料地拉住了钟慕的袖子,说道:“你小心。”
他的眼中都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哀痛,这种神情更让钟慕伤心了,她不想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钟慕勉强点点头,随后离去。
她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若是因这而影响了前方的战局,在父王那边怕是会惹怒了。
苏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已经不比从前那般飒然,仿佛背负了许多,连背影都苍凉了许多。
可是,对于各族王族而言,这就是他们的宿命,逃避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力量,减少伤亡,在他们有恙时,能够尽快支以援手。
而这,是他身为医者的宿命。
时望一醒便得知了好消息,带着还包扎着的不甚方便的手臂,就往医帐中奔去。
宁泽清悠悠醒来,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虚弱,呼吸也沉重了不少,动一动手指都牵扯出全身的力气。
看着他空洞无力的眼神,时望便涌起了一股心疼。
她避开宁泽清的伤处,便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仿佛将丢失的宝物又寻回了。
现在哪管旁人的眼神,仍人将来如何说道,也不在现在考虑的范围内了。
“公主?”
宁泽清瞬间便知晓了趴在他心口前哭着的是谁,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斥责她,或是推开她,只是任由她这么趴着,哭着,抽搐着。
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当那支箭刺入宁泽清腹部时,他想的是什么,更没人知道,无数个昏死过去的瞬间,宁泽清后悔过的事情是什么,当他睁开眼睛,看见这不怎么清晰的世界,心中多么庆幸自己还活着,那些痛,更让他清醒。
经历过生死瞬间的人,更清楚自己心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是什么。
虽然宁泽清的箭已经取出,可到底是伤了重伤,自然没那么快痊愈。
时望也不顾自己伤了的手臂,亲自为宁泽清熬煮汤药,换洗伤处纱布,前前后后忙碌着。
“难怪当初宁将军想退婚约,原平公主却不肯。就现在这种架势,谁看不出公主的心意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就是将军求的亲,后来却又去退婚。这两个人,究竟是怎样的纠葛,怕是谁也说不清啊。”
“要我说,原平公主原先也是出名的主将,与将军也算门当户对。将军戎马半生,公主洗手做羹,多好的日子。”
“那也得等眼下的战事结束啊,否则,谁能安宁呢。”
……
军中众人议论着,都为两人的经历感叹。
“你就只管在这养伤便是,那些军务,交给我便好,不必多想。”
“公主……”
“难道是你不相信我,不愿意让我接手?”
“……臣不敢。”
“不敢就好,算你还念着我的公主身份,只管听我的话就行,否则去王兄面前告你一状,看你怕不怕。”
宁泽清无言苦笑。
对付这种赖性子,他确实是没什么办法。
这也是无奈之举,苏叶留下的那份信,她后来看了。
苏叶也不是普通的医者,除了宁泽清眼前能看到的伤,那些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旧患,也能瞧出一些。
书信中所言,宁泽清常年殚精竭虑,又身有余毒,若照此下去,怕只剩数年光阴了。
原先时望也知宁泽清的状况,忧虑的也是他不能长久。
今日听到苏叶的论断,心中一时枉然,非怒非悲,只是淡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