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寿春大地一年里最热的季节,对于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来说,每一天都是那么得难熬,暑热无处不在,仿佛没有尽头,下蒸上烤,让人无处躲藏。
天空瓦蓝瓦蓝,没有一丝云彩,街边的垂柳,除了早晚,一天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半死不活地耷拉着憔悴不堪的枝条,一动不动,在火热的骄阳炙烤下,摆出一副生死由命的模样。
多数的池塘早已经干涸见底,原野里,那些不知名的小溪,也早已断流,寿春大地,正经历着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旱。
民间有所谓“大旱不过七月半”之说,但眼下时令已经进了八月,却仍然难觅一丝雨水的踪迹,楚郡各县纷纷来报,由于旱情持续,今秋减收已成定局,水利条件差的县域,即将面临绝收。
屋漏偏逢连阴雨,刚刚经历过战火,已经千疮百孔的荆楚大地,又将面对一场自然界的横祸,这让人们本就贫苦不堪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对于楚郡的统治者来说,最为头疼的莫过于流民越来越多。当土地所出,填不饱肚子,家乡再也养活不了一家老少时,人们自然就会选择流徙,选择涌向他乡,涌向城镇,选择奔向未知的希望。
流民的增多,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盗贼泛滥,匪患频仍,局势动荡不安。八月以来,楚郡各地均有匪患袭扰的报告,但无奈驻军人数有限,除了影响比较大一点的匪患,驻军还能出动一下,应个景之外,绝大多数零星的匪患滋扰,郡府也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人们都很清楚,这种局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逆转,甚至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还会愈演愈烈。因为秋收一过,会有更多绝望的人们加入到流民的行列。
作为一郡之守的白练,除了内心更加忧心忡忡,也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不断地接见各类官员,批阅各式公文。大多数时候,他每天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甚至有几回,李鹤发现,白练竟然通宵未睡。
李鹤看在眼里,除了担忧,便是深深的无奈,偶尔劝慰几句,但换来的,也只是白练的几声轻叹。
李鹤很想帮帮白练,但他深知这里不是黔中,黔中归化已久,一众官员对李鹤的身份不是很敏感,包容性也强。楚郡虽是新设,但从郡府往下,各衙门的主官和堂官清一色均是秦人,要么从秦国本土调来,要么就是大军伤残退役的军人。除了少许从楚境临时招募的一部分属吏,这楚郡郡府所属各衙门,简直就是一个浓缩版的秦国。
固然,这些秦人官员,内部也是相互倾轧、矛盾重重,但对待楚人的态度,他们却是惊人的一致,内心极为排斥。
前段时间,李鹤眼见着匪患猖獗,驻军疲于奔命,各县叫苦不迭,便向白练提出,可否训练一只类似于民团之类的武装,作为辅兵,协助驻军保境安民。白练一听,大为赞赏,当即表示此法可行。但紧接着下来,却没了动静,白练也再未提及此事。李鹤便知道,白练遇到了阻力,而且可能还是很大的阻力,否则,以白练的性格,凡事绝不可能虎头蛇尾。
所以,李鹤必须谨慎,他不想让白练为难,除了一如既往地关注郡府的安保之外,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待在司寇衙门,与蒙骊饮酒闲聊。
李府,东阁。
从衙门里一回来,李鹤便曲身钻进暗室。
暗室的门,隐藏在李鹤的卧榻上一组高大的木柜后面,想进去,必得先打开木柜的柜门,然后再推开柜子的后壁。
门留的很小,像李鹤这样的个头,必须蜷缩身体,才能勉强进入。
因为不能留窗户,所以暗室内的光线并不太好,即便是大白天,室内也有些昏暗。好在檐下留着不少换气孔,屋内的空气还算清新。
董路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坐了起来,李鹤进来时,董路正双手紧握着握锤,缓缓地左右摆动,锻炼上肢力量。
所谓握锤,类似于后世的哑铃,是李鹤早年为了锻炼力量,专门请人用生铁铸就。没想到,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感觉你比昨日又有进步。”
李鹤注视着满脸汗水的董路,笑着说道。
“还行。”
董路的回答极其简洁。
董路自打醒来,便是这样惜字如金。即便面对李鹤的问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能省则省。至于董路是原本就讷于言语,还是经历这次劫难以后,变得沉默寡言,李鹤就无从知晓了。
“药都喝了吗?”
“喝了。”
因为董路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卢医师便不再每日出诊,而是改为两三天过来一次,为了保密起见,来的时候多半是在夜间。
董路放下握锤,李鹤递了一块汗巾给他,笑着说道:“天气太热,你不必练得这么辛苦,而且,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急不得。”
董路笑了笑,露出一嘴雪白的米粒牙。
李鹤看着董路,见他精神尚可,试着问道:“还得一会才能吃饭,咱们聊聊?”
“聊聊。”董路点点头。
李鹤在榻边的方墩上坐下。
“听说,你以前是个军人,在哪驻军?”李鹤问道。
“巨阳。”
李鹤一听巨阳二字,眼眉一挑,又问:“认得钟焕吗?”
董路诧异地看着李鹤,点点头说道:“那是我的老长官,大人认识他?”
李鹤点点头,说道:“钟焕是从我这出去的,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董路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