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至极的“公子救我!”,让众人停住了脚步。
李鹤侧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却见一间监舍的木栅上,趴着一个人,披头散发,从粗大的木栅缝隙里,伸出双臂,十指箕张,拼命地挥舞着,呐喊着,形似历鬼,声似夜枭。
因为光线极暗,李鹤看不真切此人的面孔,但能一口唤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一定是旧识。
李鹤走到木栅前,仔细端详此人的面孔。却见此人瘦骨嶙峋,脸上污秽不堪,颧骨高耸,眼眶深陷,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一头乱发,丝丝缕缕地裹着油泥,乱发后面,那一双缺少了神采的眼睛,此刻,正往外迸发着病态的光芒。
身旁的军卒,见长史大人睁着眼睛看得吃力,便提着灯笼靠近了些,即是如此,李鹤仍然辨别不出来此人是谁。
“请问你是?”
李鹤看着那人一脸的祈求神色,低声问到。
那人一见李鹤没有认出来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我是魏直啊,李公子,可怜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公子竟然认不出我来了。”
李鹤心内一惊,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魏直那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再看此人,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当年的影子。
“你真的是魏直?”李鹤将信将疑,追着问了一句。
“是啊,公子,正是魏直啊。”
魏直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骨瘦如柴的双手,死死地攥住木栅,仿佛不如此,便有可能随时支撑不住而倒下去。
李鹤又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幅面孔,渐渐地,依稀地辨别出了魏直旧有的一丝模样。
李鹤点点头,侧身对身边的蒙骊问道:“此人因何被抓?”
蒙骊一怔,想了一会,说道:“大人见谅!人犯太多,大人陡然一问,恕在下一时也想不起来。不过执事房都有名册备案,一会上去,便可呈于大人观详。”
李鹤点点头,点着魏直说道:“此次梳理刑狱,就从此人开始吧,将此人带上去,本长史要亲审。”
蒙骊一挥手,军卒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将魏直连拉带拽拖了出来。
李鹤冲身边的侍卫轻声说道:“架着他,送到我的公事房内。”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早已经不能行走的魏直,跟在众人身后,来到那栋清雅的独立小院。
刚到门口,蒙骊夹着拐杖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审问人犯,在下就不跟着了,我去叫他们把所有人犯名册给大人送过来,顺便给大人安排中午的饭食。”
刚才在监舍之内,蒙骊便已经看出,这位长史大人看来是碰着熟人了,现在大人要亲自审问,如果此人是大人旧识的朋友,大人有心搭救,自己在一旁再待下去就显着多余了。
蒙骊带着一众手下,转身离去。看着蒙骊一瘸一拐的背影,李鹤感觉到,此人除了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异癖之外,倒也不失是一位知情识趣的磊落汉子。
进得屋内,侍卫扶着魏直坐下,杨岱从暖壶内倒了一碗热水,递给魏直,魏直颤巍巍地接过,小口饮着。
李鹤看着魏直捧着茶碗的双手,见那手腕处,俱是红肿一片,估计应该是当初被俘时,绳索捆绑留下的伤痕。心里暗暗一叹,见魏直的身体一直抖个不停,便脱下自己的棉袍,给魏直裹上。
魏直一直没有抬头,小声地饮泣着。
李鹤心里知道,这几个月来,像魏直这样,从一生下来,便一直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陡然碰到这样的惊世之变,国破家亡,亲人离散,自己又身受牢狱之灾,心理上的落差是巨大的,对其心灵上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崩溃,已经是奇迹了。
这时候的魏直,心理上,悲伤有之;仇恨有之;羞愤有之;茫然失落有之,甚至不排除尚存一丝求死之心,这种巨大的心理创伤,需要时间慢慢地沉淀和调适。
良久,李鹤见魏直的身体慢慢地不再抖动了,情绪渐渐平稳,便轻声问道:“魏公子,秦军围城以前,面对着局面即将崩坏的巨大危险,难道府上魏老大人就没想到过转移么?何至于困守孤城,流落敌手?”
魏直抬起头,圆睁着一双凹陷进去,显得极其可怕的眼珠子看着李鹤,凄然一笑,说道:“家父固执,坚决不肯搬迁。没办法,我只能偷偷地安排人,转移了一部分女眷和金银细软出去,但大多数家人还是留在了寿郢,等到秦军围城,再想走,就走不脱了。公子,真惨啊!魏府不算大,好歹也有一百多号人,城破之日,死的死,亡的亡,跑的跑,瞬时之间,家破人亡啊!”
说到这,魏直又是眼眶通红,但没有哭。
“这城内的大户,遭此厄运的,又何止魏氏一门。秦军如狼似虎,豪门大户都是在劫难逃啊。其实,要说逃亡搬家,这些大户是最有条件的,但大家之所以大都没动,也都是不相信,这浩浩然延绵了八百年的大楚,真有崩塌的一天那!唉!李公子,你没有亲历,城破那几日,这寿郢城内,乱兵四起,人命如草,当真是人间地狱啊。”
说到这,魏直的身体又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狼一般的嘶吼和呜咽。
李鹤走到魏直跟前,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着魏直激动的情绪。
等魏直稍微平静了一些,李鹤又问道:“那么,你又是怎么被他们抓进来的呢?”
魏直两眼发直,看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