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对她儿子的影响力居然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她完全慌了神,可如果大张旗鼓的要求发落定远侯府的旧事,她也担心朝堂上会起动荡,于是权衡之下就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用定远侯府的事做筹码,引诱武昙入宫,逼她就范,锄了这个祸害一了百了。
现在事情没办成,姜太后心底积压的怒气只会比昨夜更重,冲着萧昀劈头盖脸一通发泄。
萧昀本来也正心里难受,再被她伤口撒盐一顿数落,突然之间所有的意气风发都散尽了。
他靠着椅背仰头坐在那,也不再试图和姜太后澄清什么了,只是满目凄惶的喃喃道:“母后你知道吗?从来没有第二件事是让儿臣这般后悔的,其实我当初真的错了,为什么要那般狭隘,若不是我对她心存偏见,就不会一次次的做错事,将她越推越远,以至于到了今天……我甚至连理直气壮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这指的其实是前世,因为那时候武昙的确是吃了许多的苦,而且还全是因为他,现在上天虽然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可却断了他跟武昙的过往,武昙没有那段经历和过往,她甚至完全不可能知道他此刻心中有多么的纠结和后悔,以至于——
他就连想要当面对她说一句抱歉都变成了不可能的奢望。
而至于这辈子——
他是有些遗憾和不甘心自己没能得到她,但是这辈子的武昙却因为没有他的介入,她反而生活得很好,她一切都好,即便与他无关,他也永远得不到,可是因为她一切安好,反而可以将他心里的内疚打散许多。
所以,归根结底,这辈子有的最多的就只是错失过后的遗憾,而他真正的痛苦和纠结都还是存在于前世里的。
但是显然,姜太后是听不懂的,她甚至还顺理成章的会错了意,当场就神情慌乱起来,嘴唇动了动:“你……你……”
后面却慌张颤抖的厉害。
她见惯了萧昀隐忍着和她针对,据理力争的场面,却是头一次经历他这样颓废痛苦的时刻。
她原以为萧昀只是想不开才会被武昙蛊惑,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被蛊惑了,她这儿子简直是中了邪。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他这究竟是得有多深的心结和感情,才会无力痛苦成这样?
若说昨夜到刚才,姜太后心中充斥的一直都是满心的怒火,那么这时候——
她就是真真切切的恐慌了。
她站在那里,手指揪着衣袖,目光凌乱的四下乱扫,手足无措。
萧昀却已经仰面朝天靠在椅背上,自嘲的苦笑:“我其实是真不愿意这样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因为即使看不见她,我也总会时时想起……”
姜太后这时候已经完全泄了气,再也叫嚣不起来了。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开解两句,却发现立场艰难,一时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而她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萧昀已经低笑着拍拍袍角站起身来。
“昀儿……”
姜太后忍不住上前一步,紧张不已的叫了他一句。
萧昀的眼角带了一丝水汽,脸上的笑容却是姜太后从不曾见过的爽朗干净。
他从小就受到萧植的影响,又加上身份特殊,其实很少有露笑模样的时候,这一刻的笑容落在姜太后的眼里,却只叫她本能的觉得心慌。
而又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这种预感一样,萧昀突然就这么笑容洋溢的看着她的眼睛与她说道:“母后,一死了之其实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反而活着……才是需要付出莫大的勇气的。”
姜太后哪有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的,惊惧得脸上血色一瞬间就褪得干干净净,呆若木鸡一样的被冻结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萧昀将她的恐惧看在眼里,继续说:“只是处理朝政和应付朝臣朕就已经很累了,要么母后就扛起朕肩上的所有担子,您来独当一面,我愿意做您的傀儡和提线木偶,我什么都听您的,随便您要针对谁要处置谁,可如若您不能……母后,朕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您若是替代不了,那么就也不要再给朕来添加负累了。哪怕只是表象,咱们所有这些人都心照不宣,掩饰太平,这样不好吗?难道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才算是最好的局面?”
言罢,他便径自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小尤子忍着剧痛赶忙爬起来,追上去。
而在转身的一瞬间,萧昀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又冷得像是一张刻意的面具。
他刚才就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恐吓姜太后的,因为他确实试过了,无论你怎么样的开解她,也终将发现根本无法与她沟通,她有她自己的脑子,就会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一点谁都控制不住,哪怕一件事你暂时让她放弃了,妥协了,也哪怕她一度下定决心要让它过去,可只要后面有契机或者是谁提上那么一句,她就又会生出新的想法来。
若不是万不得已,萧昀其实并不想利用她对自己的舐犊之情去绑架她,可与其让她异想天开的总是自顾去做些自认为是对他好的事,又给他制造烂摊子,他宁愿一次恐吓住她。
朝政和他与萧樾还有武昙之间的那团纠葛已经煎熬的他精疲力尽了,他真的没有余力还要分神处理他母后随时会制造出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