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逖显然刚从政事堂回来,身上的官袍还没来得及换,说了一句话之后,大步流星走进花园,刚刚在主座上落座,就有侍者上前,为他倒满美酒,孙逖也不说话,抄起杯子就开始喝酒。
一杯……
两杯……
三杯……
谢直看得一懵,政事堂不管水是吗?怎么还能渴成这样?
“咣!”
三杯美酒下肚,孙逖一下子把酒杯墩在桌子上。
在场有几个学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其他也是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看得出来孙逖的心情极差,都不愿意触了他的霉头。
却没料到,孙逖竟然展颜一笑,招呼老官家过来,问到底有多少学子到场。
“三十七位大唐学子啊……真好……”
谢直仔细观察着这位尚书吏部的司勋员外郎,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了,三十七,一个简单的数字而已,哪好?
难道大唐每年选中三十多名进士,今年就定了三十七了?不能啊,每年选中三十进士,不过是约定俗成而已,大唐的律令格式里面,根本就没有相关的要求,事实上,按照大唐官方的说法,只要才学够了,不管多少人,都可以进士及第。
那孙逖说这个三十七好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把今天参与饮宴的人都点中进士?唉我去,这可不行啊,孙老爷子你可琢磨清楚啊,这事儿没有这么干的,谁参加你的饮宴,谁就能点中进士?就算王莽篡位之前都不敢这么干啊!就算你是今年的科举主考官,也不能怎么任性啊!
且不提谢直在如何胡思乱想,只听孙逖说道:
“和诸位学子通告一个消息……
孙逖刚在政事堂,得张相礼遇,不日便要升任吏部本司……”
后面的话,已经没人听了。
升任不是兼任,兼任司勋员外郎,你还可以继续主持科考,通俗地讲,你还是开元二十三的科举主考官,但是,现在是升任,只要一升官,您嘞司勋员外郎就得卸任,也就是说,孙逖已经不是开元二十三年的科举主考官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人群之中,炸得众人议论纷纷。
他们是谁?赴考学子。
他们干嘛来了?行卷。
为什么要向孙逖行卷?就是因为孙逖是开元二十三年科举的主考官,向主考官行卷,才能更有效、更有把握的考上进士。
但是,现在,他不是了……
谢直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孙逖要感慨“三十七……真好”,根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而是单纯在感慨,今日饮宴,能有三十七位大唐学子前来参加,如果明天孙府再开饮宴呢,还能有多少?十七个,还是七个?
老爷子这是优点落寞,有点伤情了啊。
谢直突然心中有些不舒服,这老爷子人不错啊,不应该受到如此冷遇,想了一想,朗声开口:
“员外郎步步高升,谢某(萧某)为孙大人贺!”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嘈杂之中,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清朗,一浑厚。
呃,还有人?
萧颖士!
谢直转头一看,突然觉得这位古板方正的“萧夫子”顺眼了很多。
其他众人听了他们这一嗓子,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人家是升官,这是好事啊,得祝贺!光顾着思索有关自身利益的科举了,忽略了。
这才有略显尴尬的声音响起,参差不齐,满是敷衍。
孙逖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脸上淡淡的阴霾一扫而空,随口也敷衍了一句:“多谢诸位了。”随即,冲着第一次相见的萧颖士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谢直,伸手点了点他,想说什么,却摇头哑然一笑。
“你个谢三郎啊……倒是不只会坑人……”
然后又喝下一杯酒,喷薄着满嘴的酒气,说道:
“不能继续为我大唐选材,乃是孙某遗憾。
怎奈张相亲自劝慰,也由不得孙某恋栈不去……
只是……”说着,孙逖又看了谢直一眼,“只是不能点中汜水谢三郎的进士,未免有些可惜了……”
众人一愣,好家伙,您是真敢说,这科举好没考呢,您就准备让谢直中进士了?
孙逖估计也是喝得有点上头,又因为突然间的变化有点情绪,一下子就把心里话给甩出来了。
“开元二十二年,孙某主持科考,有琅邪颜真卿,一手书法中正平和、风骨极佳……
开元二十三年,又有汜水谢直异军突起,瘦金体书法华美中难掩fēng_liú……
此二人日后必将因为书法一道名垂青史!
颜真卿,正是孙某点中的进士,如果今年还是孙某主持科举,如果还能点中了汜水谢三郎……那至少在我开元朝的书法名家都是出自孙某之手,日后说起来,也是士林之中的一段佳话了……
只是,可惜了……”
说完之后,孙逖竟然不理旁人,只顾饮酒不语。
众人一看,得,撤吧,一来孙逖也不是主考官了,接着陪他喝酒意义不大,有这工夫还不如去想想别的办法呢,二来人家心心念念的是汜水谢直,咱还在这,不是讨人嫌了吗?
就这样,在场的三十余名学子,三三两两地告辞离开,到了最后,萧颖士和杜甫一见孙逖也喝得快不省人事了,便各自摇了摇头,也一同走了。
谢直一看,嘿,人情冷暖就是今天呐,别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哥俩还在自斟自饮了。
不对,还有人家主人呢……
孙逖端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