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元旦,早晨天才只是蒙蒙亮的时候,就接连传来阵阵的鞭炮声,耕耘揉揉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
他朝左右一看,公公叶世芳和奶奶王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堂屋里传来叩头作揖的说话声。他知道这是家里的大人们每天早晚的必修,给佛堂进香。
平时的日子会简单些,由叶世芳带着他们向佛堂里供奉的三圣神位三叩九拜后,再讲一段经文就好了。不过像元旦这样的日子,叩头行礼的次数会多一些,经文也会讲一大段。
这样的日子如果搁在之前,耕耘铁定会在炕上多睡一会儿,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起来。可是今天,他醒来没多久就穿好衣服下了炕。
冬季的严寒挡不住老百姓的热情,尤其是这个年代,电视在农村还没有普及,就拿玉池村来说,近两百户人家,截止1988年年末,电视只有一台,而且还是在支书家里,高门大户的院子,也没人敢凑到他家去看。因而这老百姓的文娱活动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三圣庙的这次建成庆典,算是给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丰富文化生活了,也算是提前过年了。
三圣庙的地方,扩音喇叭已经响了起来。听声音是市里的秦腔剧团在试音效和话筒,那传来的一阵阵呜鸣声让人听着极不舒服,可即使是如此,只要这喇叭一响,就像是开启了魔咒,催促着人的内心,得赶紧忙完去会场啊,这大戏要开锣了。
叶世芳规定庙会期间,耕耘的背书任务就取消了,不过每天早上起来必须把之前学过的内容阅读温习。
耕耘就在吃饭前“咿咿呀呀”地读着,他坐在廊院台阶的小板凳上,视线稍稍偏离就能看到斜对岸半山塬的景象。
自冬至日的那场大雪之后,天气基本是晴朗的,然而气温实在是太低了,白天里的短暂阳光几乎没有消融大地上的积雪,除了被清理出来的道路和院落,四下里看过去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寂静了数日的村子,仿佛一下子被喇叭点燃,小路上是三三两两的人,到了大路上就是成群结队,再到了前往庙会的主路上,就是络绎不绝,接踵前行了。
道路像是人的河流,从涓涓细流汇聚成滚滚浩荡的阵势,这给冬天苍白寂寞的河谷山塬上,增添了浑厚而浓重的一笔鲜活色彩。
人们穿着厚棉袄,裹着颜色不一的花围巾,呼吸之间的雾气一直交织到三圣庙的方向。这一路人声嘈杂,呼朋唤友的此起彼伏,不仅仅是年轻人,那些许多年未见的老乡党忽然遇见,也是亲切的不得了。年轻人大都是两手空空,轻装上阵。顶多有个把人手里甩着一只空布袋,看来是打算在庙会上买点什么。老人家大都准备的齐全,用来坐着看戏的马扎或者矮凳,用来装水和干粮的褡裢,当然这是打算全天作战的人才会带着的,还有就是旱烟锅子和装满烟叶的烟袋。
从玉池村到三圣庙大约两里多的路,耕耘他们家吃了饭,今天能去庙会的逛一逛的就是公公叶世芳了,耕耘自然是跟着他去看一看。
像这种外出赶集逛庙会的事情,牛传清是几乎不参与的,一来他似乎不信这些鬼神之事;再者通常是一家人都出门了,他得留下来照看家里的门户;还有就是整个冬季的日子,他房间的炉火基本是不灭的,得有人在旁边顾着炉火。
耕耘的奶奶王莹不愿意大冷天的去凑这个热闹,她有一堆针线活要做,再说了反正有八天时间,等哪天了阳光好的时候,再去转一圈。母亲田梦佳要照顾两个弟弟,抽不开身,她打算等丈夫牛勇厚哪天闲了,两个人各抱着一个孩子,再去逛一逛。
自打叶世芳回来玉池村之后,市区的诊所“济世堂”就交给儿子牛勇厚和两个徒弟去打理了。他的这几个孩子当中,二儿子牛勇强和三儿子牛勇厚都是继承了自己的医术的,他也收了十多个的徒弟,南方的江西九江出了师的有五个,北方的陕西宝鸡也有两个,其余的都是耐不住性子去背那些医书《千金要方》《汤头歌诀》《黄帝内经》等等,就跟他学了拳脚武术。
牛勇厚早早的起来吃了点东西,就骑车下市区去了,今天他要在诊所里值班。冬天的季节,前些天雪下得大,很多人都在雪地里走路或者骑车摔跤了,来诊所瞧一瞧的,大都是一些跌打的小伤,不过也需要一阵子的条理恢复,中医原本就见效慢,再加上在这冬天里,人们都没法活动开,这复原起来就更需要时间。
当然也有遇到伤了筋骨的,这其中以老人居多,轻微些的就是脱臼扭到筋之类的,严重一些的会先在大医院拍了片子,再到这里来看,他们会根据骨折错位的情况,给予相应的治疗或者建议。毕竟小诊所诊费便宜,可也的确是没有大医院那么先进的医疗设备,为了患者的健康,他们会一口回绝:“您这个伤的太严重了,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建议还是在大医院做手术。哪怕手术后,您再到我们这里来做康复治疗都好!”
叶世芳牵着耕耘的小手,祖孙俩穿行在人群中,道路两旁摆摊售卖的东西琳琅满目。卖炸油糕,炸麻花的,果的,卖蜜糖粽子的,卖面皮,炒凉粉的等等。
尤其是卖鸡蛋醪糟,荞麦饸络的,必然有个小炉子嵌在一个方形平台的中央,平台上叠放着碗筷,一个大碗的稠醪糟,一盆鸡蛋,一大盘堆起来的油饸络。旁边有个木头风箱,每每一碗热乎的汤水做出来时,总要拉动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