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裴瑶卮对着顾子珺,心里多少还是存有一份芥蒂的。
当年顾独武所为,她虽也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在其身后,无谓于连坐迁怒,发难他的子孙。但如今真让她同顾独武的儿子往来,甚至将之视为近臣属下——她想着裴曜歌,心里总还是有些过不去。
奈何,萧邃此番费尽心思,不惜佯装失忆,就为着谋得眼前这一个果,让他这些亲近臣属,全都接受她参政议政,拿她当第二个主子效忠。一想到这里,裴瑶卮便是有十分的不情不愿,也只得暂且压下,尽力成全他的这份好心好意。
“侯爷起来吧。”她起身走到顾子珺跟前,将藤条掷到一边,叹了口气,拿出真心道:“我对阁下没有什么好怨怪的,之前你与我尚不熟识,便是有什么逾矩之处,也算情有可原,说到底,还是怕殿下吃亏罢了。
只愿侯爷记得,在维护楚王殿下这点上,我的用心绝不会比侯爷轻浅,出了楚王府,你我的敌人都是一样的。至于在府内……就实在不必彼此冲突,再让殿下头疼了。”
顾子珺听完她的话,沉默半天,说道:“王妃是明理之人,微臣感愧。”
“只是微臣所请之罪,还不仅仅是之前在周国之事上,对您的冒犯。”
裴瑶卮先是一愣,再一想,大概就猜到他的意思了。
“……啊,你是指早前长孙真之事?”
顾子珺没想到她反应这般快,怔愣之间,不觉抬首朝她看去。一看他的神色,裴瑶卮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随意一笑,轻描淡写道:“我忘了。”
“王妃……”
她越是表现得宽容,顾子珺心里便越是难以宽放。
他复又垂首,沉了口气,打定了主意要全部坦白:“王妃能忘,微臣忘不得。您大概不知道,当初微臣任由长孙真将您劫走,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引出长孙氏埋在大梁的眼线,微臣是想……是想……”
“顾子珺。”
裴瑶卮出声,淡淡打断他的话。
顾子珺看向她,她摇了摇头,似模似样地叹道:“你看你,又在小看我。”
在顾子珺疑惑的目光里,她缓缓道:“过去种种,该知道的时候,我比谁都一清二楚。但现在我说我忘了,一则为着你已知错,二则,也是为了我之前说的——王府之内,以和为上,便没有必要再彼此冲突了。
怎么,难道你还非要让我现在记起来,再认真发难一通儿,继续让殿下为难么?”
她话音落地,这回,顾子珺沉默的时间仿佛更长了些。
“王妃用心,臣……明白了。”
顿了顿,他忽然俯身跪地,重重磕了个头:“请王妃放心,微臣往后定当恪尽职责,效忠殿下、王妃,再不敢夜郎自大,行差踏错。如有违犯,不必殿下、王妃说话,臣自当以死谢主上!”
裴瑶卮寞寞一笑。
顾独武的儿子,但愿,你说到做到。
三月末时,外头先后发生了两桩大事。
头一件,便是皇帝下诏,定了潘氏夫妇死刑,令司天台选了行刑的日子,戮死于市。其时潘氏全族上下,连坐罪死者不下百人,一时间,尘都之内,又是一阵人人自危。
至于第二件,则是与相氏有关的一件喜事。
——相婴与繁昌长公主萧姈的婚事,张罗了这么长时间,如今萧逐正式下了赐婚诏,便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合璧殿庭中,裴瑶卮乍一听这消息,也说不上不高兴,就是多多少少还有点意难平。
萧邃刚一过来,见她这般闷闷不乐的,转而也跟着郁郁寡欢起来。
只是,他的郁郁寡欢里,隐隐约约还带了点酸味。
“怎么,长初娶繁昌,你不开心?”
她歪在廊下的美人榻上,手边侍弄着花草,闻言也没怎么上心,随口道:“盯了多年的一块儿肥肉,冷不丁进了别人的肚子里,换了是你,你能有多开心?”
她话说得随意,说完,也没看萧邃,一味只顾着自己手里那点东西,直到好半天,旁边也不闻有动静传来,她这才觉出了点儿不对。
“诶,”将手里的海棠花放下,她转头看向坐在榻尾的人,略微有点意外,“你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楚王殿下将惹着自己的人认真看了半天,忽然生出一股对牛弹琴的无力之感。
“谁是你的那块肥肉?”他问,“长初,还是繁昌?”
裴瑶卮乐了,“那当然是长初了!萧姈那孩子,你是不了解她的性子,还是不了解我的性子?我同她,起根儿上便玩不到一起去么!”
“那相婴呢?人家玉质翩翩,出了名的少年君子,你倒能同他玩到一块儿去?”
他说完这句,裴瑶卮听着这直呼其名的一声‘相婴’,终于算是尝到了空气里的酸味。
她咯咯笑了起来,抄过一枝海棠,扔进他怀里,“想什么呢你?我拿长初当亲弟弟看,我说盯上他,那是给我侄女盯的,就你满脑子不正经,混往歪处想!”
萧邃无意计较她话里混乱的辈分,看着她坦坦荡荡的一双眼,到底是没忍心将话给说破。
他有时候觉得奇怪,裴瑶卮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旁人看不清的复杂迷局,她三两眼也就明白了,不足为奇,但偏偏世人大多看得清的事,搁在她眼前,她又成了睁眼儿的瞎子——这两厢一对比,也是有趣。
捋了把手里的海棠花,他若有所思道:“你若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