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到这里,裴瑶卮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侯爷便来找我?”她问:“你是觉得,我会知道殿下打算如何对付周国?”
顾子珺目色愈深,一字一句问:“您知道吗?”
自己是该知道,还是该不知道呢?
裴瑶卮想了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一切等楚王殿下醒了,自己见过人再说。
如今她人是见到了,可接下来的事……
“殿下,可玩儿够了?”
深深地望了他许久之后,裴瑶卮露出星星点点地讽刺之意,忽然问道。
“玩?”萧邃不意挑眉,转身走到窗下的罗汉榻边,再度坐了下来。
他含笑看着她,悠悠反问:“我玩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她暗暗咬牙,试探的言语愈发大胆:“我不知你是在南境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因为一朝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便生了怯意不愿面对我。但无论如何,装着失去记忆,都是懦夫所为,你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闻言,楚王殿下面露恍然。
“你觉得我是装的?”他笑得更开了:“可我为什么要装呀?”
是啊,他为什么要装?
说起来,初听他脑子出了问题之时,不知是不自觉地否认,还是打从心底里当真不信他会失忆,裴瑶卮的第一反应,便觉得这是个套,是他装出来吓唬人——又或是只吓唬她的。
可稍稍冷静下来一想,她又实在想不明白,萧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是为了装痴扮傻,迷惑敌人?可现在看来,外头人对此事一无所知,他所‘迷惑’到的,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那些自己人。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被自己言中,他是因为一夕知晓真相,生了逃避之意,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吧?
这念头即起即落,转瞬便又被她否认了。
怎么会。
萧邃何尝是这样的性情了?更何况,即便他真有近乡情怯之意,当下的局势,也绝不允许他这般任性而为。
忖度片刻,裴瑶卮觉得,萧邃这句话是真的问到自己了。她是当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可同时,她却也更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更不记得,当年、现在,他有多喜欢自己。
“……还有,你说你的什么?真实身份?”那边,萧邃回味着她的话,眼中亮晶晶的,“在楚王妃与相氏女之外,你还有什么‘真实身份’?难不成,你是妖精托生,专门来勾我魂魄的?”
说着,在她怔愣之际,他更是忽地往前一欠身,长臂一伸,一下子勾住了她的腰带,轻而易举地将人拖到了自己眼前。
裴瑶卮被他的力量左右着,脚下不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按坐到了腿上。
“……嗯?”
温热的呼吸,与从未有过的亲密,叫她立时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般,红透了。
身后的人圈着她的腰身,犹自在那儿不分亲疏地与她发腻:“来嘛,说来听听?”
回过神来,裴瑶卮猛地掰开他的手,起身连连后退数步。
“你够了!”她皱着眉,用愤怒掩盖着自己的不知所措,犹不死心地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局势?这是你玩的时候吗!”
“国中如何暂且不提,周国那边,此番若是料理不好,以宇文芷君的手腕,整个大梁都要陷入险境,你——”
话说到这儿,她忿忿地看着他,似是压了压火气,好半天,无奈地冷静下来。
她道:“我素来敬慕你的心怀天下之气,你就是这样拿国事苍生当儿戏的?”
这一场下来,裴瑶卮觉得自己演得不错。
可萧邃打量了她须臾,愣是开口就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她的目的:“你这是在诈我吗?”
裴瑶卮心头一惊,虎着张脸,不说话。
四五步间的距离里,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许久,萧邃脸上的玩笑之意,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他起身,理了理衣衫,朝她走近。
“眼下是何局势,我在陵城醒来之后不久,便已被子珺悉数告知过了。”他说:“不但如此,我还知道,我的亲爹死了多年,我最疼爱的弟弟,也已经没了。”
他话说得平静,可及至末尾,到底还是浮现出了一点难窥的哀伤。
“还有顾独武。还有裴氏一族的运途,还有……我自己的身份。”
他握住她的双肩,力道不轻不重,可目光与话意,却都很有分量:“蘅蘅,请你相信,这些我都清楚得很。我也知道镇安公主命远雁夔氏假做策应,怂恿潘氏谋反,其本意,便是在为周国攻梁做准备。”
裴瑶卮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听了信儿之后,她就一直在想,此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可到了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去考虑真假之后的事。
假的不提,他若是当真失去了记忆,那便是一觉醒来,从太子成了藩王,从父母俱全,兄弟无故,变成了丧父失友,昆季早亡。
从原本什么都有,变成了除了险患,一无所有的人。
他该是何等心情?
想到这里,她再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过分。
“你……”她声音低了许多,抬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了?”
“全都不记得了?”
萧邃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裴瑶卮默默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她低下头,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