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祸水的话,哪里会如此招人疼呢?
“姑娘谬赞了,赵某不过忝承先父遗业,实不敢当。”赵寒泾躬身回礼,拱手时袍袖堆叠,刻意拿捏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倒还真有几分书生般的儒雅。
看见没,赵某也是会文绉绉说话的!比那酸秀才说得还好!
主客落座,寒暄几句,赵郎中便命随从开药箱取来了迎枕,为非殷姑娘切脉。切脉前,他特地又先取了一方丝帕,搭到非殷的手腕上,以示避嫌。
他非要给姓冯的好好儿看看,还真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欢这种莺莺燕燕的花柳之地!
这厢赵郎中战战兢兢,生怕坏了自己的清名;那厢邓非殷却是汲汲营营,早有赚得他的预谋。花魁娘子见他行动间有礼有节,目光又清正,心中不由得越发欢喜,只想把这位赵先生迎作自己鸳鸯,再聘他做一个白头偕老的如意夫君。
所谓的文人才子,纵是誉她为“堪比前朝薛女史”的女校书,来时也只清清白白地谈些诗词书画一类的风雅事,那眼神仍不免留连于她胸前裙间;便只有这位赵郎中,说来诊病,真就是正儿八经来诊病的。
如此看来,赵郎中这条“后路”,她是松不得手了。
“姑娘不过是心有忧虑,遂气结于脾胃,是以不思茶饭。现下虽并无大碍,但若是积郁年久,恐有伤肺脉。”赵寒泾当然不知这邓非殷的小心思,以为只要开完药就能走了,还想着等家去之后,一定要磨着姓冯的给他煮一碗手擀面,面里头和进一个鸭蛋的那种!
必须要浇羊肉卤子,卤子里加红花椒蒜汁儿豆豉韭菜末,再加些吴茱萸,热腾腾一碗吃下去,这样才能够消气!
姓冯的研起墨来倒是又快又匀,小郎中略有些满意地铺纸提笔开始写药方子。本着这些年学医养出来的习惯,他一边写,一边又多劝了一句:“药是治不了心病的,还请姑娘放宽心罢。”
殊不知他怀着这副“大慈恻隐”的医者心肠,落到花魁眼中,便成了值得她托付终身的正派君子。
“妾身这般行当,想要放宽心,谈何容易。”纤指拈起鲛帕,掩住半边粉面,邓非殷眼角含泪,觑着那不过刚过弱冠的青年郎中,细窄的柳腰略略偏着,似是将要折断般柔弱,“这平康街上的花儿,正开着的时候,再怎么明媚鲜妍,可一旦过了花信,也只能是凋零在尘土里面,任由着人践踏。”
真不愧是不知春的花魁娘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恰到好处的fēng_liú。冯阿嫣心底赞叹不已,要不是自己不好这一口,少不得也要被这等韵致给迷了眼。
就是不晓得,她家小郎中的定力如何。
“不过,能得先生一句忠告,妾身便感激不尽了。”那花魁娘子哭罢身世,便话锋一转,凤眼含情道,“非殷自小生养在欢场中,见惯了迎来送往、虚情假意,先生还是第一个关怀妾身之人……恰逢这春光渐好,水榭边红杏初开,妾身……妾身可否能邀先生一同赏花,以表谢意?”
“这……”面对花魁娘子满怀期盼的秋波,又顾及站在自己身后、很可能正虎视眈眈的冯郎中,赵寒泾很是为难。若是真答应了陪邓非殷赏花,别说一大碗浇满羊肉卤子的手擀面,就连一碟儿只加了盐的清水面疙瘩,他都不敢向阿嫣讨要了。
花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当场摘了吃,哪有羊肉卤子实在。
侍立在邓非殷身后的使女见他犹豫不应,不由得啐道:“你这郎中,好不晓事!寻常客人想请我们娘子游园,哪个不是备下花红表礼三请四请的,饶是多出名的大才子,也未必能得了娘子的青眼呢!”
“棋儿,不得无礼。”花魁喝退那使女,又拈起来帕子,幽幽垂泪道,“我等沦落风尘之人,已是不洁,本不应与先生交从过密,方才邀您赏花,不过是情难自已,未曾顾及到先生的声誉,是非殷之过。”
赵郎中:“……”
行吧,还面什么面,疙瘩什么疙瘩,等回去喝西北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