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充的表情,阴沉地好像可以滴出水来。他在前面走着,四哥在后面跟着,也不敢说话,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沉默是今晚的太和桥。
自己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如果人头放在屋子里出了什么意外……
顾充正懊恼着,拐弯抹角抹角拐弯,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主街上。
前两日顾充和四哥吃过早点之后,都是有具体目的地去的;可今天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加上顾充心里有事儿,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荡着。
这次的世界和往常的大不一样,如果抛弃掉他们晚上必须回去面对的那些神鬼精怪,这里,和真实的世界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像从前他经历过的那些里世界,除了具体的场景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灰蒙蒙的。
繁华的街上,穿着绸缎或粗布的古人来来去去穿梭着。叫卖,吵架,攀谈,看见富人脸上谄媚的表情,看见叫花子脸上的嫌恶,都是如此的真实和具体。
远处有着高耸的皇城和城墙,顾充甚至怀疑,租一辆马车,是不是可以一直跑到更遥远的地方。
浮生若梦,浮生若梦啊。
一种强烈的时空错裂感在顾充的心头生起。
就算不开门,自己也能在这里活下去吧?
“老叫花子站着!”
突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高声叫骂,把恍恍惚惚的顾充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顾兄弟,前面有人打架。”
四哥在身后拉了拉顾充的衣服,顾充点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了。
一个穿着麻衣粗布的精瘦男人,手上拉着个老头。老头身上套着脏兮兮油腻腻的道上,那黄色也不知道是油浸的,还是天然就是这个颜色。
头顶上少得可怜的头发用根木棍挽起来,看着像是个道士。脸上不知道是锅灰还是煤灰,黑一块灰一块的,他怀里抱着一屉包子,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呢,就这样抱着,也不怕烫。
“老叫花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小贩抬起手狠狠地打在脏老道的身上,老道诶哟叫了一声,可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多少痛的感觉。
小贩一边打着,老道一边喊着,声音越叫越大,整条街上的人基本都被吸引了过来。
“过去看看。”
顾充和四哥挤进人群里,来到两人面前。
老道都被摁到地上了,还抱着那屉包子死死不撒手。
顾充皱起眉头,先不说别的,他一个来自新社会的人,这样的场景心里多少看着不舒服。
“等下。”
看热闹的人里突然有个说话的,十几道眼神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顾充从包围圈里走了出来。
小贩的表情还没从打人的凶狠里转变出来,看着顾充穿着打扮,也不是有钱人的样子,于是恶狠狠地说道:
“干什么?管闲事儿?”
顾充扫了一眼老道怀里的一屉包子,点点头。
“说吧,你要多少钱?”
听说要给钱,小贩的态度可就温和多了。咯噔从老道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连包子带笼屉,五十文!”
顾充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一吊钱,码出大概六十文左右的样子,塞到小贩手里。
“多的算赔偿你精神损失了。”
小贩也不知道精神损失是什么,本来他的钱就是多报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穿着朴素的男人出手这么大方,脸上一下子堆起了笑容。
“诶!谢谢爷!”
还不忘记朝着躺在地上的老道士客气了一句,
“爷吃着好再来啊!”
说完,小贩心满意足地数着手里的铜板离开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那老道却还是躺在地上,掀开上面的笊篱,抓出包子一口一个往嘴里塞。
顾充蹲下了身子,看着疯狂吃包子的老道士。
“大爷,”
老道士看都不看他,只顾着吃包子,顾充也不恼,语气平和,
“大爷,昨天是不是你,泼了一个小姑娘浑身的粪?”
一旁听的四哥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疯老道,又看看顾充,这才想起昨天,武兰她们的确是说过粪是一个疯老道泼的。
老道没有理会顾充,只顾着吃包子。一屉几十个包子,没有几分钟,竟然就被他扫荡一空了。
老道张嘴打了一个嗝儿,一股子韭菜的味道,熏的顾充下意识偏头躲开。
把手里的笼屉撂下,老道这才从泥土里爬了起来,抻了抻身上皱巴巴的道袍,他竟然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想要径直离开。
“诶!”
顾充伸出手攥住老道的腕子,干枯瘦弱,他甚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用力,就能把这手腕掰折了。
“大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后生,”
老道开口了,与他其貌不扬的一副邋遢样子相比,他的声音竟然异常的好听,宛如古寺深钟,莫名一股子悠远之感。
“昨天是不是你泼的粪?”
“此问题你既已有答案,何必赘问?”
“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顾充的话,老道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仰天大笑。
“贫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好大的口气。
顾充本能觉得他知道什么,越发不想放他离开了。正准备说话呢,道士的声音又幽幽地从前面传来:
“后生,贫道念你心善,与你多说一句。”
“若有人喊你名字,万万不可答应,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