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站在那里不动,林姨娘上前,扭过箱子,将合口处的铜环一扯,箱子就开了。
果不其然,十两一块的银砖,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正是掖亭署赏银特有的规制,上面还有几个元宝锭,大约也是婉芸的份例之银。剩下的就是几样普通的金质首饰。
“糊涂。”师大人将茶杯重重地跌在小几上。
“老爷息怒,倒也不是什么宫中珍宝,未必登记造册,看样子都是婉芸自己的体己银子,既是体己,自己用或者给自己娘用,谁还能说个不字?”
“爹爹,这里好像还有一张书信。”婉莹看见箱子一侧夹着一张月白色的纸。
“拿过来。”师大人的口气不容置疑。
既然箱子都已经打开了,婉莹也就抽出那张纸,递到师大人的手中。
师大人却也没有接,只伸手拿起了小几上的茶杯,嘴里说:“你念。”
又是不容置疑的口气。婉莹收回信纸,展开:
娘,
展信安。
芸儿一切安好,宫中姐妹待芸儿如同自己姐妹一般,陛下也似乎对芸儿青眼有加,私底下说;过了年或许要晋芸儿的位份。娘,咱们终于熬出头了。随信一起捎回去的银子,你留着。芸儿在宫中一切都有,使唤不上也无用,不如给娘,如是舅舅来跟娘要钱,娘也不至于苦恼。
还有,娘亲莫要再跟林姨娘纠缠,一来爹爹不喜,二来婉莹不久就是荣亲王正妃,三来芸儿也不愿因为娘亲的事情跟婉莹疏远,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天寒气燥,娘亲切记保养自己。芸儿一切都好,勿要惦念。
芸儿拜上
婉莹念着信,嘴里就像是灌进了一大勺芥末一样,火辣辣得呛着眼里只落泪,鼻子里面热腾腾地,烧得整个脸都是懵懵的。
浓郁的忧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婉莹只觉得心里也是热辣辣地憋闷,唯有铺天盖地的眼泪,才能压制这份苦楚。拿着信,心里不停骂道:婉芸,你真是个傻子,既有这么多银子,何苦那些狗奴才消遣你。高姨娘就算在家里拮据些,吃穿用度也是无忧,你委屈自己,宁愿让别人笑话,攒下这些银子。真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老爷,看在芸儿的份上,就算了吧,毕竟她现在也是皇上的贵仪,还得了封号的荣宠。”
“妇人之仁,实话告诉你吧,上次府里遭贼,你以为真的是为了家里的银钱吗?库房在东边,为什么偏偏搜寻上惜珍阁,若不是当天晚上你说要念经,去了佛堂。要的可就是你我的命了。”
娘片刻的狐疑之后,释然一哂:“老爷……”
“娘,你说什么?婉莹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心,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还为她求情,像这种猪狗不如的贱人,要不是婉芸的情面,我还能留着她。”
“老爷也说了,是看在婉芸的面子,如今你这样禁锢着她,难保哪天婉芸知道。”
“不要再说了,她知道又怎样,难不成她还能让皇上杀了我。”师大人说着气息逆涌,连连咳嗽。
林姨娘跃然起身,师大人抬手按住娘坐下,伤神地说:“死不了。”
“老爷,好好地说话,怎么说这样晦气的事情。”
师大人笑了笑,自己用手理着气息,黑色元宝纹长衫中间系着红绸腰带,原本平整的衣衫随着爹爹的气息吞吐,也一高一低的起伏。
“老爷,衙门里的张师爷和周主簿来了,现正在正言堂候着呢。”丫鬟们都不在,管家连晋在院子外面冲着阁楼上喊。
师大人拍了拍林姨娘的手,起身下楼。
“娘,你还准备瞒着青儿?”
“大少爷已经杀了那伙贼首,算是替娘出了气了。”
“哥哥?”
“芸娘说,听见惜珍阁遇刺客,大少爷穿着寝衣提着剑就来了,太太拦都拦不住。那日也巧,刚好是你死去外公外婆的忌日,每年娘都彻夜为他们念经烧纸。”林姨娘伤感溢漏,黯然垂泪:“爹娘有知,在天上保佑玉心逃过一难。”
“娘,他们到底是谁?你常年呆在府里,怎么会招惹上他们?”
“那日听见府里进刺客,我赶紧吹了佛堂的蜡烛,心里惦记着你爹爹,还未走出佛堂门,听见那伙贼人竟然是蜀地口音,心里就明白了。”
“高姨娘娘家祖籍好像是益州的。”
“后来没几日,高姨娘的哥哥,因为赌债被几个高利贷失手打死了。如此我便更加笃定心里的疑惑。”
婉莹悬着的心终于装进肚子里,释然说到:“这种人死有余辜,活着也是害人。”
“你爹爹一辈子宦海浮沉,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虽然那几个刺客当时就已经就地正法,可是连娘都听出来的疑惑,你爹爹能不明白吗?”
“那娘怎么还让爹爹宽恕她?”婉莹说。
“她看着伶俐其实一肚子糊涂心肠,而且对你爹爹一辈子痴情,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你爹爹。刺客那件事她多半是不知情的,就算知情也是多方劝阻。她没有那样的胆量和打算,这个你爹爹也明白。所以事后她才能全然无恙。李姨娘办完崔姨娘这件事儿,估计过不了多久也该收到你爹爹的惩罚。轻则罚一年的月例,重则是禁锢。”
婉莹恍然大悟,高姨娘被禁锢在东宝楼,却仍是姨娘的待遇。如果爹爹真的记恨她,又怎么会好吃好喝地供给她?
林姨娘不动声色地又拿起了针线,光洁的棉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