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宫中宫女多半出身低微,哪怕真就爬上了皇子的床,日后的份位也高不到哪里去,要想一步登天纯粹就是做梦了。要知道,哪怕今上这样看重子嗣的,他后宫里能够诞下子嗣、登上妃位的也都不是平常人:许贵妃出身昌平伯府,是先帝亲指的太子侧妃;方宸妃出身承恩侯府,乃是方太后嫡亲的侄女;张淑妃出身成国公府;慕贤妃则是出身平国公府——能入皇帝眼,生下皇子公主的女人就没一个是出身平常的。
所以说,这宫人若真是个伶俐的,倒不如安下心来好好的服侍公主,三十出宫,指不定能凭着伺候过公主这事嫁入小官之家——至少,这也是一家主母,吃穿不愁。
当然,人各有志,有人就是野心大过天,非要犯傻撞南墙,就爱爬床靠男人上位,那也是没法子的。
傅修齐的神色微妙的变了变,但语声还是很沉静:“人各有志,原就如此。”
姬月白又道:“所以,这几日我就一直烦着要如何处置她——她如今虽是起了旁心,可终究还是没做什么;可她这样的心性,若是真做了什么事出来,那我就要倒霉了。”
说罢,姬月白素手托住雪腮,蹙着纤淡如远山的细眉,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口气,仿佛真就是烦恼到了极点。
傅修齐看着戏精上身的公主殿下,忽然想起前世看《小戏骨:红楼梦之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奇异心情,比较特别的是:现在在他面前演宫斗戏的正好是眼前这位芳龄六岁的小公主。
好在,自从穿越后他的心理素质便得到了很大的加强,很快收拾了心情,主动开口问道:“那,公主的意思是?”
姬月白见傅修齐主动递了台阶,这才抬起眼,眉梢微微舒展。
她看着傅修齐,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便露出笑容来。因她肌肤玉白,形容可爱,笑起来是颊边两粒梨涡深深塌下去,真就好似一个甜极了的小姑娘:“我是想说,你能不能替我解决了这个随时都可能会害人的‘麻烦’?”
“怎么解决?”傅修齐不动声色的反问回去。
姬月白慢慢道:“宫里总是有许多意外,死一两个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
她一双眸子清亮出奇,巴掌大的小脸上似还带着些许天真与无辜,声音清脆:“你这些日子也随我在校场习武,连武先生都说你天赋出众,闻一知十。以你的本事,这很简单吧?”
傅修齐闻言,看着姬月白的眼神已然变了。他心知这些公主皇子自幼长在深宫,三观多半都是歪的却实在没想到一个六岁小姑娘居然会平平淡淡的说出“死一两个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这样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腹腔沉甸甸的,语气尽量放的轻缓一些,听上去倒是有些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殿下,人命关天,这万不是简单的‘小事。”
姬月白看着傅修齐,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神色变化:“所以说,你是嫌麻烦?还是单纯不想为我做这些事?”
傅修齐:“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情,这宫人确实怀了恶心,可她什么也还没做。便是刑部判案,也万万没有因疑定罪的。”
姬月白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若是留了她,日后出事了怎么办?”
“那也是日后的事情,杀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杀人的理由却要分明。”傅修齐沉声道,“宋时秦桧诬陷岳飞,旁人问其根底,秦桧却道‘其事体莫须有’——公主难道是要学秦桧,以莫须有而问罪宫人?”
姬月白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认真说话的傅修齐,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了,不逗你了,你能这样想,的确很好。”
她此回确是真笑,眉眼弯弯好似新月,粉嫩颊生双靥,就连盈盈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