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猝不及防,握得好好的扇子“吧嗒”就落了地。
就好像惊堂木落下,落实的是铁证如山、罪无可恕。
朱昭葵的侧目登时就不对劲了,就像是一把镐子,要将他凿穿。
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若萤越发笃定,神色也越发低疏阔冷淡。
天底下的贼都一个德行,俱是见不得光的。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尚存着几分不确定,担心歪打正着挑起小侯爷的斗志,当着王世子的面,把她据为己有。
但是幸亏,他没有。关键时刻,他并没有只顾自己的心意,也考虑到了她的进退取舍。
“看来在下猜对了?”
慢条斯理的质询就像是树上掉落的毛毛虫,让梁从风躲避不已。
“你……”
“是如何得知的,是么?以在下这样的年纪,侯爷莫不是以为是与人欢好身经百战后得出的经验?”
“不……”
“在下这样的年纪,不该知道这些事,是么?”
“不……”
“侯爷和世子是不是觉得在下厚颜无耻?”
“不……”
“行了,你不要说了!”朱昭葵沉声制止,搭在膝上的手,攥得死紧。
她说不生气,可是听听这些话,换谁还能心平气和?她这是得有多生气,才会把话说得这么白、这么狠、这么恶!
可她置若罔闻,继续令人难堪得无地自容的话题:“侯爷认为在下说的对不对?坊间都在说侯爷乃是个中高手,不然,请侯爷指教在下一二?”
“……”
“你不要再逼她了,可以么?”朱昭葵咬牙切齿道。
“我说什么了?我怎么逼她了?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我说什么了?”梁从风白着脸,又气又急又懊恼。
“不是你,难道是本王?堂堂安平郡侯,居然要给个书生当牛做马,这还不叫胡闹?自己胡闹也就罢了,还要她接盘。你这不是难为她是什么!你自己看看、看看!你那么大的人,她才多大?你就这么欺负她?你就不能消停消停?从小到大,闹腾了几十年,还没够么?”
梁从风忽地扬起了下巴。
这是个微小且危险的小动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他抬下巴的时候,就暗示着他不想讲道理了。
“姓朱的,你翻旧帐是不是?你是生怕爷的名声太好盖过你去是不是?行!来而不往非礼也。打量爷不知道你什么底细么?你辛辛苦苦藏着掖着的那些勾当,爷今天就一样一样给你清点出来。
你说爷混帐胡闹,你呢?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爷是想睡她的房睡她的床甚至是睡她的人,你呢?你敢指天发誓从没有这样的心思?你从来都不照镜子吧?所以看不到自己什么模样是吧?
明说了吧,你跟我大姐闹得那么凶,根本就不是为了谁当家作主。而是你打心里不想和她过了!你就是想把四郎弄到手,要不是,爷跟你姓!”
“世子、侯爷!”
千钧一发之际,若萤挺身拦在二人之间,一手一个撑住两具气势汹汹的身体、按住两颗剧烈怦动的心。
“说正经的呢,二位这是要做什么?在下说错了什么,竟然二位如此生气?”
“你不生气?”
两个人、异口同声。
“为何要生气?”若萤表情凝重坦坦荡荡,“在下认为刚刚所说的,都是饮食男女一生之中都会有的经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怎么,果然是在下冷血薄情,只是纸上谈兵而未能领悟个中真义么?”
“真不气?”
“为什么?”
两个人的疑惑中同含着探究与些许了然。
这下轮到若萤惊诧了:“毕竟在下不是池中物。这话,不但世子和侯爷说过,山东道都是这么评价在下的,不是么?在下既非常人,言行自然会不同寻常。”
此话铿锵有力言之凿凿直是令人无从辩驳。
朱昭葵和梁从风一时语塞。
若萤的小手同时轻拍那两人的胸口,语重心长道:“侯爷说的,不管是气话还是心里话,无非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下对了侯爷的心思投了侯爷的胃口。换个角度说的话,如果在下只是想凭借三分色相五分才气讨得侯爷的欢心,挣一个终生有靠衣食油喔,试问,如果是这样的在下,侯爷能欣赏几时、喜欢几时?世子也一样。
说起在下与二位相识,世间之人莫不称羡称奇,认为是在下莫大的造化毕生之幸福。此时此刻,若在下说放下一切,只求二位赏一个平安无虞的将来,从此安分做人,不知二位会否感到满意?”
自然不会。
长久的沉默加上那两人的表情,已然证明了这一点。
掌心下的二人,一动不动。
哪怕是化作石头,彼此骨子里仍互不相让,谁也不愿最先退后。
“容在下妄测,与其说二位喜欢我这个人,毋宁说是对在下的人生充满好奇与期待。在下无疑是特殊的,言行举止乃至前行之路,俱有别于常理俗情。将来是耶非耶、成败究竟如何,两位兴许比在下更为迫切。自恋一点说,在下身上寄托有二位的希望。而希望落空,应该是任何人都不愿面对的。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想把希望据为己有,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二位是否听说过这样的话:生命就是一团yù_wàng,满足不了便痛苦,满足了则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