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天……
若萤置若罔闻,拉着李祥廷的袖子,便往后院走。
走了两步,听得身后异样地安静,只得转过头来,问道:“怎么,家里来了女客,难不成竟要我一个小子出面相待?”
这话好比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一众人等。
只李祥廷一头雾水,待走到游廊里,见左右无人,才敢悄悄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气?怎说话那么冲。”
他以为是车队遇袭的原因。
“你放心,昌阳县不敢糊弄的。什么世道,竟然还有打家劫舍这种事儿发生。不说匪徒猖獗,我只说是你们地方官治理无方。这一顶帽子扣下来,绝对让他连觉都睡不清闲。”
若萤还没来得及出声,陈艾清倒是嗤笑了一声,斜乜着她,意味深长:“你是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怕你?”
他并不认为她会为车队遇袭这种事情烦恼。刚才冲着家人说的那些话,怎么听、都像是意有所指。
隐隐的,似乎有说话给他听的意味。
似乎是在告诉他,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与地位。
似乎是在展示给他看,她的叫人难以模仿的处事手段与拿捏人心的成果。
或许,她已然猜到了他此行的另一重目的。
对于他不怎么客气的讥嘲,若萤回应得亦是干脆利索:“明明是出于尊重,怎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味儿呢?在下是那种大奸大恶的人么?”
“你这大言不惭的本事,也是叫人望尘莫及。”
“你这算是羡慕呢,还是嫉妒?要不要我教教你?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不收费。”
陈艾清的眼睛原就狭细,这会儿越发薄如刀刃了。
她不是个喜欢开玩笑、说废话的人,既这么说,想必是愿意有求必应的。
这固然是好事,可为什么,直到今天、认识那么久了,他仍旧对她感到不忿呢?感觉一旦接受了她的帮助,就等于是承认了自身的无能一般。
尽管、这也是事实。
即便如此地不甘,但在某些难决的事情上,他只能选择依靠她、信任她。
因为有些秘密,她与他共享,比方说关于他和梁从鸾的纠葛。
万事开头难。
那么难以启齿的话一旦说出口,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意思了。
正如他希望的那样,她并未对他和梁从鸾的私情表现出哪怕一星半点的疑讶和不齿。她就事论事的冷静与理智,果不出他所料也极大地安慰了他患得患失的心。
不是作为老师、居高临下地说教,也不是作为朋友、先入为主地偏袒一方,她所表现出的立场和姿态,令他感到轻松。
他最终还是欣然接受了她的各种提议。
想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既特立独行、头角峥嵘,同时也拥有这仿佛天生的从容笃定,不由人将信将疑、朝秦暮楚。
她就像是琴上的弦,高唱低吟悉由己便;又像是弓上的弦,放远求近,一切尽在掌握中。
如此年纪,实属罕见。
就说方才吧,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子上上下下,无不以她为主宰。姑且不论来的是何方神圣,但只要她不发话,一家子竟颇有些惶惶惑惑、难以定夺。
这份迟疑完全取决于她的存在。想必她对于来访的客人有所不满或不屑吧?作为外人的他,当时都能感受到她的不悦。
因为顾及到她的感受,所以,大家便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观望,只等她发号施令。
见、或者不见,对于众人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难题。
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倘若她说声“不见”,那么,这个家便会将客人拒之门外。
这就是她的分量,岁是孩子,却有如秤砣一般重要。
他当然知道原因何在。
从小他就被教导,身为大家子弟,一生所追求的无非只有两件事:要么治世以立命,要么经济以存身。
话虽如此,但在现实中,治世无力、经济无能的人却比比皆是。
四郎却是个例外。
她做得如何,以他目前的阅历、尚不敢做出评判,但是从大人们的说话中,却可以略见一斑。
说起四郎,外祖父严老先生身边的老奴便会眉开眼笑,竖着大拇指,一迭声地道好。眉眼之间的欢喜与激动,每每让他怀疑莫非四郎乃是严家失散在外的嫡传子孙?
因为在他所有的记忆中、自他出生至今,外祖父从不曾给过他如此高规格的称许与认同。
羡慕归羡慕,嫉妒空嫉妒,人生纵有再多不情不愿,有些时候,认命反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俗话说的好,人比人、气死人。
别的不说,能让外祖父关起门来,一说就是顿饭工夫的人,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他陈艾清能够做到这一步了,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胜利了一大半。
他想跟她多说说话,打心底、他承认她的知识渊博,承认“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就像是之前,若无她的点拨,或许要等很多年后,他才会有勇气正视自己的心、明白自己对梁从鸾的心意、醒悟到自己该何去何从。
高明人会让人感到压力与自卑,却也能鞭策自己勇往直前、挑战高峰。
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克制着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