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香蒲抿着嘴偷笑着,朝若萤竖起大拇指。
若萤根本就没给她脸色:“姨娘在做什么呢?太太从早到晚操心孩子们的冷暖饥渴,你都在忙些什么呢?是忙着劈柴浆洗呢,还是田间地头浇水施肥?
自己倒是拾掇得油光粉面的,却让你家老爷蓬头垢面地跑到大街上去给人看热闹?你道别人笑话的是你们老爷?人家笑话的是家里面的女人。这得有多懒、多笨,连自己的男人都收拾不出来?你觉得这种话挺好听么?
是了,你不在街面上行走,自然是听不到的。你问问萧哥儿,外头的人有没有跟他说怪话?有没有心思不正的家伙拐弯抹角地嘲笑他?
枉太太素日里爱惜你,像今天这种情况,你就由着太太生气上火?而今不是从前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了,气病了,大不了请医生来诊一诊,抓服药来吃吃就完了。反正家里也不差这几个钱,是么?”
香蒲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声辩,想躲、又不敢,那样子就像是学堂里犯错挨训的小孩子,看得李祥廷几个俱是有些忍俊不禁。
因为知晓四郎的脾气,因此,尽管觉得好笑,却不敢当众拆她的台,因此憋气憋得特别痛苦。
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若萤。
她稍稍顿了顿,缓和了现场的气氛:“几位公子连夜远道而来,都这个时辰了,茶饭准备得如何了?早早用了饭,沐浴更衣、好好补一觉才是正经。莫不是打算要客随主便,跟主人家一样的作息?”
边上的钱多多听得分明,赶忙应声道:“四爷放心,用不了盏茶工夫,就上饭了。太太让做手擀面,醒面要费些时间。不然的话,早就好了。”
李祥廷赶忙推谢,声称不必麻烦,现成有什么、吃什么就是了,他可没打算把自己当作外人。
此时,叶氏也已打点起精神,隔着窗子说道:“就是半瓢面、半碗水的事儿,哪里就忙活着人了?上次你来,就说家里的手擀面好,既喜欢,为什么不能吃个心满意足?老辈子的话,年轻的时候想吃什么、情管吃,别等老了,牙口不好了,味道也吃不出来了,岂不遗憾?只是这大侵早的,街面上还没有出摊的,姨妈就想给你做个河鲜味儿的,都不能。咱就现摘豆角、五花肉爆锅,再打个蛋花不好?”
若萤点点头,扭头告诉李祥廷:“春天的韭菜、夏天的豆角,打卤都是极好的。加两勺高汤,保你连碗都能吞下去。你不是总好奇我们家的浴室么?待吃过饭,稍事休息,你就进去好好享受一把,出一身透汗,睡上一觉,跟寻常的沐浴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老三原本都要出门去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头嘱咐了一句:“有的是炭,情管洗。咱家就这点好,用水用柴从来不用害愁。”
话音未落,便有遭到叶氏的驳斥:“你当是洗大象?就算三年没洗过澡,他也洗不上一两个时辰!你那是打算让孩子脱层皮?那里头密不透风,你也不怕把孩子闷坏?既不会疼孩子,也不会说话,还偏偏喜欢画蛇添足,没的叫人笑话!”
老三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有心想要小声地辩解两句,却给萧哥儿拽住了袖子:“时候不早了,爹该去替换外祖父了。孩儿今日要领着背书,不能迟到。”
这可不是小事情。
老三心下一着慌,登时便忘了眼前的难堪,旋身就往外走。
他和老泰山叶老太爷轮换着吃早饭。用过早饭,老太爷要护送萧哥儿去上学。
接送都是老爷子的事情,这是叶氏特意安排的。
当别人家的孩子还只是给先生们敬献一些米麦豆肉之类的束脩时,三房每年的春秋二季,都要向义学捐助半吊钱。
算来,钟若萧在义学里也算得上是个“特殊”的学生了。
但他谨记着父母的教诲,丝毫不敢得意、松懈,以防做错行差、遗人笑柄,陷父母于失德无礼,给一家子抹黑。
这也是叶氏将上下学的陪护之责拜托给自己的老父亲的根由。
换作老三或者二舅,都不能令她放心,唯有自己的爹,才能时刻规范孩子的只言片形。
就冲着叶老太爷在街面上的好人缘、好口碑,无论走到哪里,谁不是和颜以对、争相问好?叶老太爷这一辈子,何曾与人讲过狂话、浑话、脏话?何曾耍过嘴皮子、玩过狡诈?合欢镇上,男女老幼,谁个不敬、谁个不听、谁个不信?
就是要借着老太爷这杆标尺、借着街坊邻居们寒暄客套的机会,教萧哥儿耳濡目染学待人接物、学说话、学礼仪、学进退。
而这些东西,往往是学堂里难以学习到的。
若萧前脚刚走,后脚老金就小跑进来禀报说,老宅里的大姑奶奶抱着孩子过来了。
钟若兰?
这是何其熟悉又何等陌生的一个称呼!
里里外外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不该惊讶的反而令人感到惊讶。毕竟,这可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似乎对于钟若兰而言,三房就像是一处禁地,从她出生到出嫁,从来就不曾踏足过这里。
或许,最早的时候还会有人为此东想西想,猜测她是不是瞧不起三房?但是世间事,一旦成为习惯,便很容易变成灯下黑被罔顾。
加之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极少涉足其它地方,这多多少少打消了世人对她的某些假想与猜疑。
或许,她就是这样的脾气,无关乎爱憎好恶,只是单纯地恪守着闺阁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