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为山路都是泥泞不堪的,没想到你们把路面整治得这么平坦。用了这么多石子儿,想必费了不少的人力和工夫吧?修路是对的,要想富,先修路。有好的道路,做什么事儿都方便。物流辎重、内外驰援,事半功倍。说修路,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二当家觉得呢?”
“……”
忽然一声欢呼,倒把常识吓了一大跳。抬眼处,只见那少年面朝一方,长舒双臂,满面欢欣。
“啊,那边是大海么?我闻到海的气息了!人间三伏暑,海内一薰风。背山面海,别说,这儿的风水委实不错。难怪你敢说什么‘山珍海味’,这日子,倒是比外面的寻常百姓家过的还充实呢……”
笑意依然挂在她的嘴角,却多了几许神秘莫测,看得常识惴惴不安。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在乎这个少年。后者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在他看来,都是那么地意味深长,当中似蕴含着先知先觉的判词,以及不便明言的警示。
他甚至怀疑,这个少年的话,犹如谶语一般灵验。
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
很多时候,这少年给他的就是这种海一般的感觉。眼睛所能看到的安静祥和之下,是根本无法确定的深度与力量。
对此,他只能紧紧地看护好自己,时刻保持着那一点理智不被左右。
不是他不想搭腔,也不是怕对方会吃了他,而是担心自己的蠢笨会在不知不觉地被引诱出来,自己害得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
高明之人,杀人无需自己动手,且不会溅血在自己身上。而这少年,非但不会自己动手,还能够让被杀之人对其感激涕零。
那张与世无争的脸,太具有迷惑性和欺骗性。
这一点,他算是看出来了。
为避免落入其陷阱,无论他说什么,最好还是别跟着掺和的好。
打定主意,常识闭紧嘴巴,冷眼旁观。
但在心里,丝毫不敢将对方所说的当做废话。
若萤忽然就转过身来,一副谦逊好学的模样:“二当家,你认为一日三餐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下说着不理他不理他,可常识到底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他的表情出卖了他,关于这个问题,他也很想听听对方的观点。
若萤的神情像极了诲人不倦的老学究:“盐!想当年,武王平定商纣后,把营丘封给姜子牙。营丘多盐碱地,不利耕作,人口也不多,‘太公望封于营丘,地瀉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渔盐,则人物归之,繈全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正是借助鱼盐之利,借助于古济水,齐国人建立起了大范围的贸易系统,向外出口鱼盐、布匹,从中原腹地进口大量粮食、物产。而齐国都城临淄也因为贸易,崛起为东方第一大都市,‘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而在。’
春秋时,桓公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再后来,西汉时,吴王刘濞‘煮东海之水为盐,以致富,国用饶足。’小小的一颗盐,足以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和富强……
说这些,可能有点高深。简单说,没有盐吃,人就没有力气。你们想要得到盐,除非用粮食或其他东西交换。就算你们将整座山都开垦出来,所产的粮食也不足以多到能够自由贸易。何况,以你们的身份,想要到山外去做买卖,到底多有不便。万一失了手,那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而一日三餐少不得。要养活那么多人,一天光是吃盐,得吃多少?这个问题如果不首先解决,这山里怕是一个人都留不住吧?
好在你们有这片大海。如果猜的不错,你们是自己晒盐自给自足吧。”
末一句,不是疑问。
常识的脸都绿了,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别人看海,看的只是个热闹,而这少年,竟能看出古今纵横来。
这一刻,他很想挖开他的肚子,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就凭这份心智与胸襟,倘能为老鸦山所用,不说整个天下了,这齐鲁之地怕是早晚都要变成老鸦山的。
这些话,倘若给大当家听到,这少年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吧?
这时候的常识,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慈手软了。早知道,就该继续蒙住他的眼睛、塞住他的嘴巴。
这些话,但愿不要传到大当家的那里……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没有任何征兆地,若萤忽然停在了一个押解人的面前。
包括常识在内,几个人都愣住了。
若萤的目光自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笑容不改,叫人莫不者头脑:“我看你只管瞅你们二当家,莫不是嫌我多嘴,想打我又不敢?”
那人的面色刷地就变了,飞快地朝常识瞅了一眼,嘴上道:“别胡说!”
常识眉头紧皱。
“别胡说”这句话,才是真的谎话。可是这句话,他不能说。
“你是要我动粗么?”他眯缝起了眼睛。
若萤撇了下嘴,终于认命地收了口。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