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走了吧,也省得跟一根草棍儿似的戳她的眼皮子难受。
这是她的家、她的地皮,为什么就感受不到一点舒心踏实呢?
梁从风依旧淹留在合欢镇,而钟若芝却要回济南了。
与当初的悄然离乡不同,这一次,她走得风风光光。
万人空巷聚集在南北大街上看热闹。
老四也选在这一天出发。这也是老太爷等人所乐见的,认为这样既可以保护钟若芝,路上又能相互照应。
暑天炎热,自然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悲秋之感。
送行的队伍中,有大老爷、二老爷和邹氏,钟家的孙辈几乎全部都在。
在这份份扰扰的人群中,若萤只看到了大舅。
而他也看到了若萤,但仅仅只有一眼,便很快调转了视线,就像对上的是个陌生人。
倒是小芒,讪讪地朝着若萤和腊月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随即就蹑着猫步跟着大舅离开了。
腊月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愤地跟若萤告状:“四爷,你得说说。大舅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小偷小摸了?打个旋儿的工夫,就把家里的东西顺出去了。就为这些破事儿,小的挨了三娘多少骂、替他背了多少黑锅?你说,又不缺他吃、又不缺他穿,病了又不是不给他请医吃药,他偷家里的东西做什么?要是偷出去接济老弱病残,还好些,谁知道他拿去干什么去了?那么大的人了,还读过书呢,怎么能干这等不入流的勾当?”
若萤凉凉道:“你是家里的主管,你怎么不去问问?”
腊月扁嘴道:“他肯告诉小的?他看小的那眼神,跟看仇人似的!四爷,大舅怎么会对你那么恶?因为什么事儿?是从小就那样么?”
当然不是。
在她小的时候,大舅对她是真心地疼爱,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而且这种事,一般只有长大了之后,才会慢慢理解并体会。
可她却过早地深谙了人事,过早暴露了自己的异常。
大舅的那把二胡,她就不该碰。如果仅仅是出于好奇,动一动也无可厚非。
偏偏她竟能完整地演绎出一首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而言相当高难的曲子。
也许当时的她,只是急切地想要确认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今世的人、还是彼世的魂。
她太急于求成了,结果却落下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在大舅的手中。
大舅疼爱他的外甥女,这一点至今都是毋庸置疑的。
可惜她并不是大舅心目中的那个人,所以大舅凭什么要对她好?
这也许是大舅的一个心结,同样也是她的无可奈何处。
不一样,终究就是不一样,连她自己都清楚这一点。
她可以不去理会大舅的态度,但却不能强迫对方转变心意。
世上总不缺死心眼儿。但若是换一个角度看,所谓的死心眼儿却是令人钦佩的执著。
对此,若萤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人与人之间是讲缘法的。有人倾盖如故,有人对面不相识。有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人势同水火不共戴天。就像是男女恋爱,有人一见钟情,连缺点也一并爱得深沉,而有人则相爱相杀,不死不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四爷我虽多读了几本书,也不敢妄下断语,更何况,也懒得费那个脑子。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好,合不来就一拍两散从此相忘于江湖……”
刚说到这里,忽听身后有人喊四郎。
却是急递铺的送信来了。
腊月接了信,照例往对方手心里掖了俩钱。
得了赏的信差连声道谢,一溜烟去了。
这一次的来信有点多,居然有三封。
若萤朝信皮上略瞥了一眼,顺手揣进怀里,慢慢地走回家去。
家里的男人已经下地去了。
听从了若萤的建议,今年三房雇了俩干活的帮忙抢收。为此,女人们难得地松了口气,将全副精力用在了后勤事务上。
若萤进门的时候,只见厨房里雾气腾腾,空气里一股子绿豆汤的清香。
应叶氏的要求,钱多多自家里提来一副猪排,预备拿来熬炖粉皮干豇豆下饭吃。
香蒲裹着花头巾自厨房出来,手上攥着个新出锅的大馒头,见人就揪一块往人嘴里塞,叫“尝尝”。
若苏在院中的树荫下摆开花床,一边绣花,一边看顾着弟妹。
若萌提着根木棍儿,在教萧哥儿认地上的字儿。
若萤走过来,将一封信递给她。
若萌只看了一眼信皮就笑了:“是徐大哥的呢。”
香蒲便道:“要不是他,那才怪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催她赶紧拆信,看看上头都说了些什么。
“最喜欢看贵哥儿发牢骚了,什么鸡毛蒜皮都有,就跟在他们家过日子似的……”
香蒲乐呵呵道。
叶氏白她一眼,斥道:“你就是唯恐别人过得太自在。这要是让人家爹娘知道了,怎么看这个家?”
又叮嘱若萌道:“他要是有情绪,你可不准跟着起哄。他年纪轻,不明白多吃点苦、多些历练对他以后好。你要好生给他说,望子成龙是天下所有做父母的心愿。反而那些对你不管不顾放任自流的人,才是真的害你……他既听你的,你就要多跟他讲些道理,千万别唆使人家父子不和、家宅不宁……”
若萌连连点头称是:“娘放心,我知道的。”
“记得给他们家老太太、夫人、老爷问好。”